顾修义只觉得到医院后的记忆乱糟糟的,急诊科吵杂的环境让他仿佛置身于一个大剧院,周围上演的全是他人的人生百态,纪阮的生命在其中脆弱得不堪一击,甚至稍不注意就会悄悄溜走。
以至于结束完检查进到安静的病房后,顾修义莫名有些缓不过神来。
检查结果要等一段时间才能出来,纪阮戴着氧气罩躺在床上,长睫毛轻轻搭在下眼睑上,随着呼吸很轻微地颤动,像有只美丽的蝴蝶飞累了,需要在他睫毛上短暂地歇下翅膀。
纪阮刚进医院时,高烧到呼吸心率都不太好,虽然现在体温控制住了,但在具体的检查结果出来前,医生为保险起见在他身上安了监护仪,实时观察生命体征。
病房还是那个病房,宋岭自作主张装饰成粉唧唧的公主房,虽然嫌弃,顾修义也陪着纪阮在里面住过不短的日子,各样陈列都很熟悉。
但就是在如此熟悉让人安心的环境中,顾修义听着耳边监护仪滴滴答答的响声,还是感到胆战心惊。
这种后怕不是具象的,更像是一双无形的手在缓慢而亲切地将顾修义拉往极寒之地。
正午,太阳悄悄越过树梢枝头时,纪阮颤巍巍睁开眼。
顾修义正拿着棉签,第三次往他唇瓣上沾水,见状轻轻笑了下,放下棉签摸摸纪阮的脸:“醒了小朋友?”
他温柔得和每天清晨给纪阮早安吻时如出一辙,看不出丝毫先前的慌张。
体温降下来些,纪阮眼睛也不如一开始那么红了,但依旧水汪汪的可怜得不行,用茫然的眼神看着顾修义。
之前他耳朵疼得厉害,顾修义就给他把体外机摘了下来,现在这么懵大概是因为听不清。
顾修义胳膊穿过纪阮的后颈,揽着他的肩让他缓缓靠在自己身上,低头凑到他左耳边问:“现在能听见了吗?”
纪阮点头,眨眨眼下意识想拉顾修义的手,被顾修义托着手腕制止:“输液呢,小心跑针。”
纪阮只能作罢,有些泄气地垂下睫毛。
顾修义便亲了亲他的眼尾以示安抚,他想摸摸纪阮耳后的皮肤,抬起手后却又不敢,在半空中堪堪收回,落到纪阮肩上。
“耳朵还疼不疼?”
在车上那会儿确实疼得很不正常,但现在好多了,痛感完全消失,反而还有点木木的。
纪阮想了想,轻轻摇头。
叩叩——
病房门被敲了两声,李绥安推门而入。
这个时间检查结果差不多快出来了,但一开始接诊纪阮的医生并不是李绥安。
顾修义眉梢一挑:“怎么是你过来?”
李绥安:“嗐这不来看看小病号吗?”
纪阮余光瞟到李绥安,下意识点头问好,喊了声“李医生”,但碍于还在吸氧,那一声虚弱的问好变化成一股白雾扑在氧气罩上。
不过李绥安能看明白,走进瞧了瞧纪阮的脸色,苍白又憔悴:“可怜见的……”
他叹了口气,指着纪阮小声问顾修义:“他现在能听见吗?”
顾修义点头:“凑近点说慢点,基本都能听懂。”
“那还行……”李绥安嘟囔道,抿了抿唇又朝顾修义招手:“跟我出来一下。”
他脸部轮廓流畅,眼睛狭长,是风流多情的长相,平常总是嬉皮笑脸偶尔还有些欠扁,但现在却很正常,正常到显得严肃。
顾修义敏锐察觉到了一丝不对,眼神暗了暗,然后若无其事地扶纪阮躺回床上。
李绥安站在一边欲言又止,离开前又折返回病床边,用儿科医生的语气叮嘱道:“小纪阮?你就在这里乖乖躺一会儿啊。”
“最好别乱动,有什么需要就按铃让护士姐姐帮忙。”
他顿了顿:“嗯……千万别自己下床乱走动,等顾修义回来,可以做到吗?”
纪阮生着病,懵懵懂懂的,没太细想话里的意思,乖巧点头。
顾修义站在门口,听到这一串叮嘱心里却一沉,握着门把的手不自觉收紧。
到走廊后,李绥安随手拍拍顾修义的肩,语气平和:“来我办公室说。”
但这种语气绝不是朋友之间该有的,而是完完全全医生对患者家属那种平静,却让人极其心神不宁的专业。
李绥安办公室在楼下,电梯打开正好碰到带着保镖来汇报工作的宋岭。
宋岭便没出电梯跟他们一起下去,在顾修义身后说道:“我们刚从精神病院回来,林清那里已经安排妥当,不用担心。”
他翻了翻手机,再抬头已经被两人拉开好长一段距离,这俩今天走路都快得有点离谱。
他小跑两步跟上,继续说:“白粤家的公司彻底不行了,查封通知刚下来,机场海关也都对他父母限制出境了……”
李绥安打开办公室的门。
宋岭后脚跟顾修义一起进去:“然后就是葬礼那边——”
“这个不用说了。”顾修义打断:“都不重要。”
办公室里灯火通明,李绥安拿了几张报告单出来,宋岭这才发现两人异常严肃的表情,蓦地噤声。
这架势,只能是纪阮那边出了点问题。
但不就是发烧吗?
宋岭有点拿不准,冲保镖挥挥手:“你先在外面守着。”
保镖穿着黑制服人高马大,闻言面无表情地朝三人颔首示意,然后转身利落关上门。
宋岭拉了张椅子过来,和顾修义一起坐到李绥安对面。
“我先把结论告诉你吧。”李绥安拿着一只钢笔,在面前的报告单上点了点,看向顾修义:“纪阮需要做一场手术。”
顾修义眉梢不受控制地动了动,上身微微前倾,十指交握搭在办公桌上:“怎么说?发烧有影响到什么吗?”
李绥安摇头:“目前来看,他会发烧主要是情绪起伏外加着凉造成的,可能是昨晚吓到了吧,这个原本不严重,但短时间烧得这么厉害,且伴随耳后剧烈痉挛性疼痛就不太正常了。”
他说着指了指桌上的报告单:“我们检查之后发现他右耳植入的人工耳蜗发生了偏移。”
顾修义哑然:“……什么?”
“没错,我怀疑是昨天和林……”李绥安掩唇:“咳,在游轮上摔倒的时候撞到头才导致的移位,他今天的头晕呕吐剧烈头痛,也是因为这个……”
他刻意省略掉林清的名字,小心觑了眼顾修义,怕这人会忍不住冲去精神病院暴揍林清一顿。
顾修义坐着没动,但用力到泛白的指节和紧绷的下颌,已经把他想刀林清的心态展现得淋漓尽致。
宋岭后背发凉,知道自己待会儿又得跑一趟精神病院,让保镖再好好问候林清一番了。
顾修义深吸口气,将思绪约束在法律底线下:“要怎么手术?”
“把……”李绥安咽了口唾沫:“把现在这个植入体取出来,再按一个新的进去。”
这工程量听上去就不是纪阮那小身板可以承受的。
顾修义不由自主地摩挲无名指上的戒指,像在寻求某种安慰。
他很难得显露出如此不安的情绪:“不能尝试移回原来的位置吗?”
“能当然是能,但我不建议。”李绥安神情凝重。
“怎么说?”
“他现在耳朵里的植入体,是十年前的旧款,而且质量很一般,不排除受到损坏的可能,”李绥安说:“就算现在只动个小手术给移回去,用不了几个月可能还得再开刀换新的,这是遭两次罪啊。”
顾修义沉默了。
他眉毛皱得紧紧的,从李绥安的角度看去,就像两座大山压着眼眶,沉得让人喘不过气。
良久他缓缓开口:“危险吗?纪阮的身体……”
李绥安苦笑:“就是这点难搞,你家小朋友现在的检查报告,没有一项能达到手术指标的。”
“也不是说完全不能做,”李绥安斟酌道:“就是术后恢复起来可能有点困难,感染的风险也很大。”
上一篇:天灾之重回末世前
下一篇:拯救幼年魔尊未遂之后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