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修义手撑在纪阮腰上,将他整个人带进怀里,支撑起他的重量,低下头:“脸色怎么这么差?”
顾修义身上有些凉,大衣袖子上的金属装饰扣冻到了纪阮的手腕,是初春夜晚冰雪消融的寒气,纪阮抖了抖,心却反而静了下来。
他嘴唇已经干到开裂,舌头一舔能够尝到丝丝血腥味,他闭上眼疲惫地摇了摇头。
顾修义扶纪阮在椅子上坐下,蹲在他身前掏出随身携带的小保温杯,拧开递到纪阮唇边:“来,喝一口。”
纪阮缓了缓,轻轻摇头从他手里接过杯子,示意不用喂,他可以自己喝。
顾修义没勉强,站起来扶着纪阮的背,稍稍往上能摸到他后颈浮着一层细汗。
纪阮不是爱出汗的体质,乍暖还寒的初春时节绝不至于这样,只能说明他现在很不舒服。
顾修义眉头一下子皱起来,看向边上的两人时语气明显不耐:“纪阮我现在必须带回去,还需要林先生留下来照看病人。”
“我照顾?”林清抬手指着自己,仿佛不敢相信一般。
“不然呢?”顾修义表情很冷淡:“林先生经常失联弃自己负责的作品于不顾,程小姐做完自己的部分,还要顾全大局帮你完成根本不属于自己的内容,结果病倒进手术室,是这样没错吧?”
“不是的,老顾你误会了——”段泽平道。
顾修义抬手制止,他没那个耐心在乎别人眼里的真相是什么样,淡淡道:“事实就是这样,林先生不说宽衣解带不眠不休地照顾,至少要请个护工来盯着,这不算道德绑架林先生吧?”
林清轻笑着感叹:“没想到顾总也和别人一样这么喜欢多管闲事……真是三人成虎。”
“怎么能是多管闲事?”顾修义接过纪阮的保温杯,盖好盖子收进包里,轻轻拍着他的背:“纪阮当程小姐是朋友,为朋友鸣不平是情义;朋友在手术室里没法开口被到打一耙,他出面解释是道义。”
他看向林清,眸色冷冷的:“你满口谎话颠倒黑白,他教训你是正义。如果不是为了自己朋友,你当他会愿意跟你多说半句话?林先生还请自重。”
顾修义说话远没有纪阮那么好的脾气,针针见血地往林清心窝子里扎,慢悠悠的口气却像把林清的皮都扒了下来。
林清站在原地说不出话,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段泽平哪里舍得看林清这样,立马跳出来:“老顾,你三十的人了和清清一个孩子计较不太好吧?”
顾修义嗤地一声笑出来:“二十多了还孩子?那你都三十好几了和他一起欺负我家孩子的时候怎么没觉得不好?”
段泽平喉头一哽:“我……我什么时候欺负……唉!”
段泽平欲哭无泪,顾修义口中的那孩子,伶牙俐齿能言善道,他和林清加起来又怎么了?
加起来讨着半点便宜了吗?!
顾修义悠悠扫他一眼,才发现段泽平不知道什么时候找了副眼镜出来戴着,气质完全不符,人不人鬼不鬼的。
他挑眉:“你又不近视戴什么眼镜?”
段泽平扶了扶镜框,小声道:“这不是想看着更有气质吗?”
不用说,一定是林清喜欢。
顾修义一抬手,摘下他的眼镜。
“诶老顾你干嘛!”段泽平眼前花了一瞬,下意识伸手来抢,被顾修义挡开,对方声音冷冰冰的,带着不容置疑的气势。
“心里被蒙住了,戴再好的眼镜有什么用?”
段泽平一愣:“什么意思……”
顾修义没答,冲眼镜哈了口气,看镜片上蒙起薄雾又倏而消散。
他把眼镜塞回段泽平的上衣口袋:“脏了,擦擦吧。”
说完揽着纪阮的肩头也不回地离开。
外面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夜色浓重,纪阮能闻到冷风凌冽的味道。
树梢光秃秃地摇晃,寒风一吹呛得纪阮咳嗽两声,头又晕起来,眼前一阵阵冒黑雾竟然有些站不稳。
他喘了口气,不得不拉住顾修义的衣袖借力,忍耐眩晕的时候后背开始冒冷汗。
顾修义一只手臂稳稳扶着他,另一只手似乎在拿什么东西,窸窸窣窣响了一阵,紧接着他指尖贴到纪阮唇边,声音卷在夜风里:
“张嘴。”
纪阮还是看不太清,稀里糊涂的像看牙医一样“啊”了一声,嘴里就被塞进一颗糖,甜滋滋的。
他听到顾修义很轻地笑了一声,在他头顶揉了揉,然后将他轻柔地抱了起来。
视线渐渐清晰,纪阮在医院昏暗的路灯里看见了顾修义利落的下颚线,这种角度和灯光,让他看起来比平时还要帅气很多倍。
纪阮还是有点晕,大脑像被蒙住了一样运转缓慢,有点呆呆的:“……怎么突然抱我?”
顾修义脸上挂着浅笑,轻轻把纪阮往上颠了颠,让他的手臂环到自己脖子上:
“低血糖了,你自己没发现吗?”
第35章
第二天纪阮请假没去上课, 扎扎实实休息了一整天。
他昨天累坏了,虽然赵阿姨准备的晚饭很可口,他依然没能吃多少,草草垫了下肚子就上楼洗漱睡觉。
低血糖还吃不下饭的后果, 就是早上起床像上刑。
睁开眼天花板在转, 闭上眼脑浆在转,翻身想起床却只能趴在床沿干呕, 根本做不到自己爬下床。
最后还是顾修义像伺候老弱病残一样给他灌下一支葡萄糖, 又搀他去洗漱, 再抱他下楼。
坐在餐桌边时, 纪阮人都是半晕不醒的, 顾修义舀了一勺粥放到他嘴边:“吃一口。”
纪阮目光空洞, 迟缓张嘴:“啊——”。
软烂的米粥被送进嘴里,是甜甜的粥, 但纪阮此刻的意识仿佛被抽离在外, 对身边的一切都感到很恍惚。
还有点什么地方很奇怪。
等了一会儿, 他听到顾修义好像在笑, 轻轻捏了捏他的腮帮子:“嚼一下, 怎么咽都忘了吗?”
啊……原来是这个……
是说有什么地方很奇怪, 原来是他没有把粥咽下去……
纪阮机械地咀嚼两下,软软的甜粥才下肚。
好怪,身体都不像自己的了。
他就这么被顾修义投喂了不知道多少下,意识才逐渐回笼, 冰凉发麻的指尖渐渐有了暖意,也能感受到顾修义近在咫尺的气息。
终于又像活在了真实世界。
顾修义看他眼珠转了转, 目光也逐渐明亮起来有了聚焦,知道这算是缓过来了。
他松了口气的同时, 又有些无可奈何,放下勺子抹了把纪阮脑门的虚汗:“你这身体啊……”
纪阮也知道自己虚得厉害,但想变得健康也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他也有可能一直都这样了,没什么大病死不了,但又小毛病一堆哪都难受。
不过哪怕是这样也比得绝症死掉幸福多了吧?化疗的痛苦可是现在的几百倍还多。
想到这里,纪阮有点感激又有点苦涩,学着顾修义的动作擦擦额角的汗:“要死了……”
话音刚落眉心就被弹了下,有点痛,纪阮抬眸,看到了顾修义微微皱起的眉头:“别瞎说。”
他眉毛不算太浓,但眉梢锋利,面无表情时都是很没有亲和力的长相,现在甫一严肃看起来就格外凌厉。
喂饭的时候为了方便,纪阮是被顾修义虚虚搂在怀里的,现在依旧是这个姿势不变,两人离得非常近,纪阮能将他的皮肤纹路描摹地一清二楚。
于是,纪阮感受到的严肃,也比顾修义本身流露出来的放大了很多倍。
他心颤了颤,莫名觉得自己被近距离凶巴巴了。
天晓得顾修义有多懵逼,他就只是稍微皱了皱眉看纪阮,同时说了三个字而已,三个字!
纪阮竟然开始撇嘴,嘴角向下的弧度很委屈。
顾修义能从他清澈的眼瞳里看到自己的倒影,可这孩子眼睛水润润的,里面似乎也夹杂了委屈和不可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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