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柴女的夫君这么多年,居然还分毫不改地爱着柴女,原本嘲笑他的人,最后也不得不赞叹一句:真是至情至性之人啊。
有福之家,必有余庆,魏氏积善行德,家门越来越盛,尤胜往昔,日子越过越好。
如果一直这么下去,柴女将来甚至可能因为儿子封得个一品国夫人,过往的疼痛都不算什么,她的未来前途无量!
然而就在这时,她知道了当年真相。
柴氏之所以满门暴毙而亡,魏氏之所以飞黄腾达若乘龙御天,是因为她的公爹以巫蛊之术咒杀了她满门,并且以阴邪之术将她满门亲眷的怨魂镇于祖坟之下,锁住魏氏吉运,使魏氏门阀万年不衰!
柴女竟不知该如何动作,过往的这数十年,竟然犹如大梦一场!
呵呵呵……哈哈哈……这一切都算什么……这一切都算什么!!!
魏郎从屋中疾奔而出,看着状若疯癫的柴女惊恐万状。
他想像以往抱住她,然而柴女却疯了一般对着他捶打撕咬。
魏母从别屋出来,对着她叱骂:“你这贱妇又发什么疯!”
柴女的儿子也赶过来,对着母亲惶然道:“母亲……”
然而柴女却彻底疯了,她死死咬住夫君的脖子,竟然生生被她咬一下块肉来。
魏郎的脖子顿时血流如注,顷刻间将两个人的脸都染红,众人吓得尖叫,而魏郎却只是抱着她,拍着她的肩膀安抚她:“没事了……没事了……”
从此之后,所有人都知道,那个天生福薄的柴女疯了,在最有可能得到美好未来的时候,她居然疯了,果然是天生命贱的柴家女。
魏郎用铁链将柴女锁在一个屋子里,每天生意也不顾,儿子也不顾,只在这里陪着她,陪着一个疯子。
这间屋子成了整个魏府最可怕的地方,每天都有凄厉的女声哀嚎传来,宛如幽冥鬼府。
直到某一天,这个从地狱出来的女鬼,将自己的手腕磨得纤细露骨,终于从铁链中挣脱。
她拖着一副恶鬼般的身子,走出了这个不知关了她多久的屋子,施展了一项连仙神都惧怕的禁术——活牲献祭之术。
听到这,喻青崖的眉头终于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活牲献祭之术?”
元不尘微微一笑:“是的,活牲献祭之术。”
什么是活牲献祭之术呢?
就是用全身的血液,涂满召唤该神灵的阵图,然后在阵中心不断供奉着自己的鲜血,呼唤着神的.名字,直到自己的祈愿被神听见,回应献祭者的愿望,献祭者便会用利刃刺进自己的心脏,向神贡献出自己完整的生命。
这个阵法苛刻到几乎没有人会主动献祭自己。
因为每个神的召唤阵图都是不一样的,每个神的呼唤之名,也不是所有人都知道的,而且就算你往死了呼唤,如果神不答应,那也是无用功。
所以这个术法,除了逢迎上古妖神的变态欲望,就是古时候邪术师为了取悦帝王,发明出来绑架仙神的,如果仙神不答应,就一直杀下去,杀到他答应为止。
可是正常人自己怎么可能施展这种邪术呢,人类那么脆弱,只是流血过多就会死,或许还不待祈求的声音传达到天际,单凭失去的血液就足够让那个人死亡了。
然而柴女却执拗地进行着这场邪术,她一边描绘着代表神灵的图腾,一边在自己的身上划下无数重重的笔锋,双眼布满暗红的血丝……
“奉天……诛魔……太极……至圣……无双……永劫……太初……圣君……请您听取我的呼唤……请您听取我的呼唤……请您听取我的呼唤!”
柴女神经质的低喃着神的.名字,用尖锐的碎瓷片不停地在身上划出伤口,屋内被暂时打晕的魏郎终于醒来,跌跌撞撞地跑过来,抱紧她,惊慌道:“娘子!你到底要怎么样!”
然而柴女却只是疯狂捶打他,将他的身上脸上也划出一道道伤口,继续涂抹这个血色图腾。
他们的扭打抹去了地上的痕迹,活牲献祭之术被打断。
但是活牲献祭之术可怕的地方只在于它以人命为代价,究其本源却很简单,只是简单的祝祷之阵罢了。
每个神都有召唤图腾,持图腾的凡人信徒呼唤神名,祈愿便可抵达上天,柴女虽未完成活牲献祭之术,却已经完成了祝祷之术,所以远在第二重天的元不渡,还是收到了她的祈愿。
收到祈愿的元不渡眉心微皱,终是为她降下了仙身。
于是一切声音都被斩断,血流满地,抵死挣扎的夫妻二人同时看向上方。
仙人凌空而立,身披圣衣,头戴圣冠,鲜花簇锦,异香满院,高贵清华,不可方物。
仙人俯视脚下,仙音缥缈:“尔有何冤,尔有何怨。”
柴女顿时泪流满面,跪伏余地,尽诉冤情:“民女别无所愿,只愿仙君诛邪之剑,将这满院恶鬼三百八十一人,尽数诛尽!”
魏郎目露惊骇:“娘子!何至于此!我回去定然劝家父改恶从善!求娘子高抬贵手!求仙君高抬贵手!家父一念之差,然我族中其余诸人,实无辜啊!”
柴女崩溃嘶吼:“那我的家人就该当如此吗!如果你今日能劝我,当年如何不能劝你父亲!”
魏郎抱着她痛哭:“我求过父亲的,但是我没办法,他执意如此,我拦不住他,可是我用尽全力向他保下了你,我们夫妻恩爱这么多年,我对你怎么样,你应该知道,我们还有一个孩子,难道你也要将他算在内吗……”
柴女缓缓瞪大眼睛:孩子……
那是她十月怀胎,拼了半条命生下的骨肉至亲,她怎么能舍得!
可是这个孩子身上,居然流着一半肮脏不堪的血液!
他无辜吗?他无辜吗?她七嫂疯癫而死的时候,正怀着七哥的骨肉,一尸两命,那个孩子无辜吗!
谁敢在她们面前说无辜呢!谁敢在那些疼爱她至深的一家老小面前说无辜呢!
柴女的眼睛几乎撑裂,她抬头看向高高在上的仙人,宛如枯柴鬼魅,燃烧着最后一点星火,在她眼中最后一丝光消失之际,耳边突然听到一声——
“娘!!!”
似乎刹那间,从地府回到人间,她看向上首的仙人,仙人也看向她,目光清澈如水,似乎蕴含着抚平一切的温柔力量,他对她说:“三百八十一人,也包括他吗?”
在仙光之中,柴女的伤痕和刻骨的怨毒都消失了,她以一种平静的姿态面对仙人。
最后非常平静地说了一声:“包括我。”
她身负血海深仇,早已经将自己刨除在魏家人之列,然而她现在却说:“包括我。”
她的夫君难以置信地抱住她:“娘子!你当真如此狠心吗!”
柴女看向他,痴痴地笑着,她终于再一次主动抱住了自己的夫君:“夫君,我知你深情,那就让我们……一起下地狱吧!”
元不渡看着这对痴男怨女,长叹一口气,拾起诛邪剑:“元不渡,应召。”
诛邪剑顷刻间裂出无数剑气,魏氏满门三百八十一人,原本正在欢声笑语,却在同一时间被一剑穿心,于是合不拢的笑容,就这么凝固在了脸上,满府霎时一片寂静。
柴女的儿子听到声响,跑进院子,就看见拥抱在一起的父母,同时倒下,鲜血染红了整个地面。
召回长剑的仙人阖上柴女的双目,缓缓向着她唯一的儿子走来。
少年看着他,似乎太过惊诧,以至于竟没有哭泣、哀嚎、或者怒骂。
于是元不渡越走越近,少年的目光落在他手上的剑刃上,元不渡的目光也跟着看过去。
凡人的血,总难洗掉,于是元不渡运力一甩,将凝聚了三百八十一人心头血的剑刃甩干净。
两个人对视着,元不渡伸出手,却突然听到一声孱弱的尖叫:“哥哥!你在做什么!”
元不渡终于维持不住面上的平静,抬头看向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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