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断言是夺舍,聂黎无法将此事告诉任何人,只能苦苦憋在心里。每次和聂世云说话时,他总是苦闷不已,既觉得这的确不是他的儿子,又觉得这似乎就是他的儿子……
他平时就总是愁眉苦脸的,当时的聂世云只当聂黎为了自己要进秘境担忧,未做他想。
时间就这么来到了秘境开放的时候。聂黎看着挥手告别的聂世云,心中五味杂陈。他不由自主地就不舍了起来,想着正好趁聂世云不在的这些日子,好好调查一番。
那之后过了没多久,聂黎做了一个离奇的梦。
那是一个无法宣之于口的噩梦。梦中,他挚爱的亡妻留给他的最后一件珍宝,他们的儿子聂世云,并没有像如今一般出众成才。但他和现在的聂世云一样执着地去了迷雾秘境。
这一天,就是在聂黎做梦的这一天——门派中聂世云的魂灯毫无征兆地熄灭了。
聂黎看着自己疯了一般念叨着“魂灯一定出了问题”,挣脱了门派上下的苦苦阻拦,执着地跑到了秘境关闭的地方,明知毫无希望,却在那苦苦站立了两年。
待秘境重新开启的那一天,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修真界最受期待的那几名天之骄子身上,为他们在秘境中的成长惊呼。没有人关心有一名小门派的长老失神落魄地跪坐在地,呆呆地看着秘境的出口死死地封上。
再后来……好像他也因为什么事情死了,不光他,甚至云清阁满门都遭到了暗算。可聂黎根本没搞懂他们犯了什么错,得罪了什么人,在浑浑噩噩中,他只看到了云清阁葬身火海。
他漂浮在空中,因为不甘和执着似乎无法离去,然后他看到了本应在秘境中死去的聂世云——他的魂魄见到了他和其他同门的魂魄,流下了悔恨的泪水。
他恍惚间看到了熟悉的女子浮现于聂世云身边,拉起了他。
“夫人……”
“夫人,你要带走世云了吗?那为何不带我一起走呢……”
聂黎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的魂魄并没有办法离开云清阁。
女子看着他的脸,摇了摇头:“你忘了吗?这里的你早已和我一起走了。那边的你还活的好好的,命不该绝。一切都有定数,我观你面相,定能长命千岁——几千岁都不止呢。”
聂黎想起了第一次在云清阁见到妻子的时候,年幼的小女孩装作从前在村口遇到过的算命先生,骗自己说她会看面相,张口就来,把自己这个大门没出过的小少爷骗得深信不疑。
“你又在骗我?”聂黎哽咽着问她。
“听我说……夫君。那个世云也同样是我们的孩子,他本来不该在这个世界……这样的机会不会再有第二次了,拜托你,照顾好他,也照顾好自己……”
声音变得缥缈虚无,聂黎心下一紧。
“那是什么意思?心头血是因为这个才消失的吗?等、等等……”
聂黎伸出手,只碰到一片空虚的云朵,一抓就消散了,什么都没有留在手心里。
除了那些身影,化作废墟的云清阁也同样消失不见,一切归于黑暗之中。
醒来时聂黎的手还停留在半空,虚抓着什么。他看着熟悉的房梁,缓缓收回手掌,发现自己早已不知何时在梦中泪流满面。
他缓慢地坐了起来,于黑夜中呆坐了一会儿。
那梦境实在太过真实了,而且夫人还在梦中与他说了话。要知道,夫人去世二十余载,他经常在梦中梦到她,可她总是站在很远的地方,从来不开口说话,也不回过头来。每当自己向她靠近,她就犹如一缕云烟般消失无踪。
聂黎突然想起了什么,猛然惊醒一般匆忙来到了门派中放着魂灯的地方,推开门的那一刹那他的心跳几乎要冲破喉管,直到看到聂世云的魂灯安然无恙的那一刻,他才好像被救了一命似的,捂着心口松了口气。
“那个世云也同样是我们的孩子。”
聂黎想着梦中夫人的话,久久不能回神。
或许是他这回真的魔障了?又或许是……他为了逃避自己的儿子或许被夺舍却不敢面对,所以给自己编织出的谎言……
聂黎走到聂世云的魂灯前,盯着它瞧了一会儿。
这些都无所谓了。他信命。他的亡妻在梦中为他展示了那样真实的故事,恰好就在前一阵子他发现了血玉里的心头血消失了,聂世云虽然变了一些,却分明有着过去的记忆,性格还阴差阳错地变回了与妻子那么相似的样子。
聂黎认了。聂世云就是他的儿子,不论他变成了什么样,不论他是从什么别的世界来的。他都是他聂黎的儿子。
“只要他此次秘境能够平安无事地回家,我聂黎此生绝不会探寻此事。只求他能平安,只求梦里的事不要再次上演……”
聂黎在心里默念着。
妻子坐化前他便祈求过上天,结果当然是令人失望的。修士与人斗与天斗,或许最不该做的事就是放弃自己寻找出路,转而向所谓的什么上天祈求。
他果然是个没用的人。聂黎只是此刻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但他知道,至少如果他又一次失去了聂世云,起码之后他该努力让云清阁上下不要重蹈覆辙……
聂黎度过了此生最为漫长的三年。
直到秘境开启前的那一晚,他还在深夜去看了聂世云的魂灯,仿佛只要盯着它它就不会出事了。
迷雾秘境结束的那一天,聂黎来到了出口附近。那场梦太过短暂,他已经记不清梦中的自己是抱着什么心情站在这里两年的。还没等他想清楚,他就在人海中一眼看见了他的儿子。
“世云……在那!”
顾不得元婴前辈的面子,聂黎当众大呼起来。
感谢上天,感谢夫人……聂世云还在。他还活着!
聂黎有些哽咽。这是不是说明聂世云此生无忧了?他没有辜负夫人最后的努力,护住他们的孩子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聂世云见聂黎百感交集,只以为老父亲是因为自己解决了灵根相冲的问题,心中感动之余对他笑了笑,想让这位父亲放下心来。
回到门派中,聂黎拉着聂世云的手,只觉得失而复得。聂世云说了些什么,他都没有听清,只知道一个劲儿地点头。
“前几年,我梦见你母亲了。她走的时候你还特别小,肯定已经不记得她了。”聂黎坐在椅子上,轻叹了一声。
“的确……母亲在梦里说什么了?”聂世云顺着聂黎问道。
聂黎早已对自己立誓,只要聂世云平安,他此生绝不会探寻此事,这其中自然也包含聂世云本人。
这其中也有聂黎的一点私心。如果那梦境是真的,夫人说的也是真的,或许现在的聂世云曾在另一个幸福的世界里过着安生日子,却被他们带来了这个继失去了母亲,又不得不面临突破困难的世界里。他若是知道了,会不会憎恨他们这对“父母”?
在那个世界,我和夫人还好吗?待世云好不好?聂黎很想知道,但也很怕知道,所以他决定一辈子都不开口。
“你母亲……她笑话我变老了,以后就没人要了。而她总能那么年轻。”聂黎笑呵呵地说道。
“母亲大概是不想你续弦,故意气你呢。不过我瞧得出来,父亲可没那个心思啊。母亲多虑了。”聂世云开玩笑道。
“……哈哈,你性子和她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啊。”聂黎愣了一下,似乎是怀念着什么道。
聂世云眨了眨眼,干笑了两声。他心想:可我又不是“聂世云”。你要是这么说,你的亲儿子颜面何在啊!
也不知道我的性子像谁。聂世云想着,他在地球上早早就没了爸妈。都说养育孩子的人会影响小孩的性格,难道他性格像福利院的阿姨?那阿姨脾气时好时坏,聂世云小时候还有点怕她,他觉得这道理似乎不完全准确。
或许真的有这种事——素未谋面的血脉能影响一个人的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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