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莳指了指桌上用水痕画出来的平面图:
“可是, 她不知道,自己不在她本人的房间里, 而是在东塔楼的六楼。”
沈莳盯着海蒂说道:
“她按照平常的习惯跳下床,往左手边那面墙跑去,去够推拉门。因为前一日早上她的脚刚刚划伤, 所以脚步踉跄, 连扑带摔冲出去……”
他顿了顿, 继续说道:
“然而她打开的不是通往走廊的房门, 而是通往阳台的推拉门。门外是狭窄的阳台,栏杆也很低矮,只要一个不小心没刹住脚步,就会重心不稳, 直接翻过阳台, 大头朝下倒栽下去。”
沈莳说着,转向一旁听呆了的书记官, “您当时看到的情景,是这样没错吧?”
书记官:“……”
他呆愣愣地点了点头。
“原来……我看到的不是幽灵……”
书记官仿佛魂游天外一般喃喃低语, “那竟然,是一只飞蛾……”
与在座的许多人相比,书记官是个彻头彻尾的外来者。
他为了处理爵位继承仪式的相关事务才到赤霞岛来,在这地方统共呆了不到两周,从来没进过山里,更没机会看见这种喜欢吸食迦陵藤花汁的大白蛾子。
所以当书记官远远地瞧见二小姐罗琳坠楼,同时漫天晚霞之下有一道白影掠过的时候,根本没想到那居然是一只大蚕蛾,而是很自然地将发生在潘伯爵家的连环死亡案与鬼神之说联系到一起,以为自己看到了幽灵。
“是的。”
沈莳笑道:
“凶手选择你当坠楼现场的第一目击者,也是由于这样。你是外来者,不仅从来没见过,干脆连听都没听说过魅尾蚕蛾,对此毫无概念,就不会产生相应的联想了。”
他向一脸信息过载而陷入宕机状态的书记官解释道:
“正是因为你无意间提到‘幽灵’这个词,让我从白色的、会飞的物体想到了嗜食迦陵藤花汁的魅尾大蚕蛾,才能猜出坠楼案的真相。”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书记官喃喃地重复了两遍这个词,“难怪昨天有人通知我今天下午五点半来到星辉公馆,还说务必要准时……”
他僵硬着脖子,转头看向胖女佣:
“玛丽阿姨,您昨天是这样告诉我的吧?”
“哎呀!”
被书记官点了名,胖女佣吓了一跳。
她像是怕极了这个谋杀案的锅会被扣在自己身上一样,立刻大声解释:
“不是我!不是我!是、是有人拜托我帮忙传话的!”
警官沉声追问:“是谁?”
“啊?……这……”
胖女佣一愣。
她一天要接到几十个嘱咐,小到泡茶送水,大到安排公馆各项事务。
尤其是在管家因为杀人嫌疑而被软禁了之后,胖女佣连管家的活儿也被迫一并干了,每天更是忙得连轴转。
加上胖女佣也是六十出头奔七去的年纪了,本就记忆力衰退,事情一多,想要桩桩件件记得清清楚楚,实在太为难她了。
“嗯……”
她皱起眉,冥思苦想。
“对了!”
足足思索了半分钟,胖女佣忽然一拍大腿,想了起来,“是海蒂!是海蒂让我去转告书记官的!”
众人将所有目光都集中到了海蒂身上。
他们神情各异,唯一相同的情绪,就是警惕。
“这下,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警官冷冷地问。
———
“可是,为什么一定要选在日落时呢?”
普利策记者及时提出了疑问。
他一边观察海蒂的表情,一边向沈莳这位侦探发问:
“如果说只是为了让书记官做证人的话,凶手挑个天黑以后的点儿下手难道不是更好吗?这样光线更暗,说不定他就连‘幽灵’都看不见了。”
“因为必须要在日落时分,她的阴谋成功率才最高。”
沈莳笑道:
“不知你们有没有听说过加勒比海边有一座著名的酒店,他们有一个特色套房……”
沈莳将自己当编剧时搜集到的关于酒店“落日套房”的介绍简明扼要的跟在座的众人说了一遍。
“就跟那间著名的落日套房一样,我昨天晚上在庭院吃烧烤的时候,曾经亲眼看过赤霞岛著名的圣女峰夕照。”
沈莳比划了一个“山峰”的手势。
“在晚霞照耀到圣女峰时,雪山会反射夕阳,投射到东塔楼上……”
“是颜色!是门窗的颜色!”
高登律师刚刚亲自查看过东塔楼六楼房间,顿时了然了:
“东塔楼的门窗用的都是乳白色的拼花磨砂玻璃,跟星辉公馆二楼的橘红色门窗颜色不一样!如果是平时的话,就算罗琳没戴眼镜视力不行,也不可能分不清白色和橘红色的差别!”
他咬牙说道:
“但落日时就不一样了!圣女峰会反射夕照,将东塔楼朝东的门窗都映成金红色——看起来就很像星辉公馆二楼的门窗颜色了!”
“没错!”
警官也连连点头,“东塔楼六楼和七楼的阳台原本就是圣女峰夕照的最佳观看地点,从小在这里长大的海蒂一定注意过落日时门窗颜色的变化!”
海蒂的喉头滚动了一下。
她的神色透出了显而易见的挣扎。
“……证据呢?”
足足沉默了半分钟后,海蒂才抬起头,泪眼婆娑,边哭边问:
“沈助理,可这些都只是你的推测啊!并没有任何证据不是吗?再说了,即便罗琳的坠楼真如你所说是一场人为的阴谋,可这里每个人都有机会、都有时间做到这一点!为什么偏偏怀疑我呢?”
沈莳勾了勾唇,露出了一个很浅又很冷的笑容。
——终于,海蒂这个聪明的姑娘也被迫走到了这一步。
她在问我要证据。
“是的,在这个案子里,凶手的行事十分周密。”
沈莳说道:
“魅尾大蚕蛾不管是放在妆盒里还是扑腾在人脸上,都会掉落磷粉。为了掩饰这些磷粉的存在,凶手故意打翻了一盒散粉,让粉末沾得到处都是。”
说到这里,沈莳勾唇微微一笑:
“可是,这样做也并不保险,因为我们这里有一位很厉害的动植物学专家。她只需要一台显微镜,就能准确区分妆盒中或是罗琳身上的粉末里有没有属于大蚕蛾的磷粉,对吧?”
“是的。”
医生夫人毫不犹豫地点了头:
“那很简单,我肯定能够百分百区分出来!甚至不用回到镇上,只需要请人到我的办公室跑一趟就行。”
海蒂的脸更苍白了。
但她仍然咬紧牙关,不肯松口露出破绽。
“其实,我之所以肯定谁是杀害二小姐罗琳的凶手,是因为从当时的情况来看,只有一个人能做到这点。”
沈莳唇角的笑容更深了一些:
“因为现场找到了罗琳的眼镜,还有,她身上有一股香水味儿,香水瓶子还在她的口袋里。”
众人:“??”
沈莳:“因为家里人都知道二小姐罗琳的视力不好,若不戴眼镜就约等于是个半瞎,所以若是让别人注意到她坠楼时没戴眼镜,很容易想到这其中必有猫腻,对吧?”
众人连连点头。
“所以凶手必须确保自己不是凶案的第一目击者,但却是第一个赶到现场的人。”
沈莳抬起手,指尖微微一偏转,指向了坐在他对面的海蒂,“就是你,海蒂。”
“啊呀!”
家庭教师简捂住嘴,发出了一声低呼,“原来就是那时候!”
“简女士,海蒂比您早了不到一分钟赶到坠楼的二小姐罗琳身边,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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