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吟了会儿,“你早先说你和白小将军是同乡,那和他算是旧相识了,不知小将军从前……唔……”
刘尚义还在斟酌着措辞,孟凛知道他的意思,揖手道:“秦老将军家风严正,白小将军从前便是品行端正之人,若非遇上恶人,从来不与人结仇,此事四方邻里一向知晓。”
拿出秦老将军来说,刘尚义又谨慎地思索了会儿,“行吧……”
他拧起的眉头舒了舒,“稍后你去同下面写一份供词,确认无误,今日便可回去了。”
“多谢大人。”孟凛行了礼,却是在原地没动。
“怎么?”刘尚义站起身来,“你可是还有旁的事情?”
孟凛从前打交道的人多了,同这刘尚义也是认识的,他迎着雪来一次大理寺,特意让马车轮子半路卡了壳,堪堪到了午时才到,并非是单单为了来写个供词。
孟凛端着知礼的做派,又如此文弱的一张脸面,让人见了就难以发出什么火气来,“小人……还有一事相求。”
刘尚义是个性子不燥的文官,他合着掌,“你且说来。”
孟凛抚手对着拜了一拜,“在下一介布衣,得见大人实属有幸,虽知道当下谈及其他不合时宜,却还是斗胆请求一番……”
孟凛道:“早闻大人喜好下棋,棋术精湛,称得上当世第一国手。”
刘尚义喜好下棋不是个秘密,说起棋局就来了兴致,他略微带了点笑,“哦?你对棋也有见解?”
“见解不敢当。”孟凛姿态谦卑,“只是听闻大人曾出过一道棋局给天下棋手,早先远离京城难以有此机会,如今时机难得,还想……试上一试。”
刘尚义清朗地笑了声,他摸了把并不长的胡子,“棋局其实早已有人破了,这样……”他甩了甩衣袖,“如今时辰尚早,本官便亲自陪你对弈一局。”
“如此大幸……”孟凛立即又给他行了礼,“小人惶恐之至。”
刘尚义从内堂的柜子中取出了棋盘棋子,置在窗边的桌上摆开了棋局。
这位大理寺卿平日没有别的喜好,唯独偏爱下棋,他的棋艺当今圣上都曾夸赞,而太子齐恂学棋的时候,还曾师从过他一些时日,远离京城多年的孟凛应当不知道这些事情,可如今重生而来,他却是知道的。
棋盘上黑白纵横,冰凉的白色棋子在孟凛的手中摩挲了会儿,他端详着棋局思索了许久,却是将那棋子又投回了罐中,“在下认输了。”
刘尚义看着局势哈哈笑了两声,“孟公子追得老夫好苦,如此焦灼之势不过输了两目,难得难得。”
孟凛谦虚地低下头来,他刚要顺着开口,身后却是突然响起了声:“确实难得。”
这内堂门户大开,齐恂不知何时进来的,他竟在孟凛身后观摩了半晌了。
刘尚义早先就看见了,却被示意着没有惊动棋局,这时才起身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孟凛赶忙跟着站起来往下跪了下去,他仿佛有些慌乱,“参见殿下……”
齐恂弯着眉眼和气地笑了,“不必多礼。”
孟凛跟着一道起来,他仰头时短暂地同齐恂有了片刻的对视,双双不见其中深意的目光交叉得仿佛错觉,孟凛今日算好时间肯走一趟大理寺,不过就是为了在齐恂面前走上一遭。
临近月末,齐恂一向喜欢亲自来大理寺归档案卷,正逢前段时间他处理了北方雪灾的事宜,来这一趟是必然,孟凛想要见他机会不多,梅花宴之前要给齐恂留下个好印象,这便是个合适的机会。
大理寺平常人难进,不能犯事,就只能作证。
孟凛心中轻叹了声:对不住了,白小公子。
“能和刘大人下到如此地步,着实不易。”齐恂给人的感觉像山谷深溪的石子,被磨得圆润,丝毫不带棱角似的,让人忽略了他其中的坚硬锐利,他仔细看了孟凛的样貌,“你叫什么名字?”
孟凛低着头,“恐污了殿下尊耳……”
刘尚义看着情形在旁道:“回殿下,这位孟公子单名是一个凛字,方才从他案卷中所载,他入京不过几日,当是来进京赴考春闱的。”
“原来是有才之士。”齐恂在窗边坐下,他看着外边新雪,“京城里下了大雪,梅花也要开了,不久的梅花宴上,本宫,倒是期待见着孟公子了。”
孟凛很是知礼,“多谢殿下。”
而后齐恂便从桌上捡棋子往罐里放,刘尚义通晓意思地过去一道摆着,一边对孟凛挥了手,“你先退下吧。”
“是。”孟凛抬着手从屋里退了出去。
午后的时辰安静极了,孟凛出门走在雪地上,脸上一点情绪都没带。
不大富裕的孟凛都是托了白小将军的福,孟公子今日穿得好看极了,他不玩笑的时候其实有几分不袒露于表的骄矜,出身王府的四公子从前也是被好生教养过礼仪的,在齐恂面前做出个知书达理的模样他几乎是信手拈来,可重复着从前的轨迹又这番刻意地接近他,孟凛竟是觉得有些厌烦了。
今日的刻意举动,并没有让他有得偿所愿的欣喜。
作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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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芙蓉应该是唐朝的时候鸦/片的叫法(没有不良价值观引导的意思)
以及下一章有阿凛和小公子的贴贴
第30章 清醒
午后的时辰,楼远黑着脸翻进了白烬的将军府。
楼远怀里揣了个布袋子,他左顾右盼地敲了敲白烬的房门,低声道:“小将军——”
等里头传出了“进”的声音,他才推门进去了。
“小将军……”楼远见白烬坐在窗边煮着沸腾的新茶,还一边拿出了个杯子像是要给楼远也倒一杯,楼远走过去苦笑道:“你怎么还这般悠闲,怕是属下境界低了,昨日听说是您自己请求的赋闲在家,像是一点都不担心。”
“有少将军为我奔波,我自然不担心。”白烬端着茶壶微微起身,给楼远倒了杯茶,“少将军坐。”
楼远把布袋子扔在脚边,也没多客气地坐下了,他摸了下那茶杯有些发烫,就还是晾在一边,开门见山地开始说起了案情,“将军交代的事属下都去做了,先说……”
“先说刑部……刑部昨天搜到那乞丐的时候,羽林军也都在场,本以为只是个全无关系的乞丐,不想稍微一碰,嘴里就全都是攀诬的胡话,怕是有人特意教过的,就是流言恐怕……”楼远无奈地摇了头,“当时大伙儿都听到了,如果不是众目睽睽,我们还能跟刑部那边掰扯一会儿,但这时候再同他们抢人,未免会招人话柄,所以人还是让刑部带走了。”
“但我今晨特意走了一趟刑部,那进去的乞丐……”楼远语气一沉:“人已经没了。”
白烬握着茶盏,细长的指节停顿了下,“死因是什么?”
楼远望了一眼外面的大雪,“是冻死的。”
少将军仿佛一夜之际看到了冷暖,繁华的京都被雪盖着,不知掩下了其中多少秘而不宣的凄凉,他叹了口气,“他本就是个风餐露宿的乞丐,昨夜大雪,那刑部大牢没把人当证人对待,一个晚上,人都凉了半宿了。”
白烬眼眸微沉,默然地看楼远好像动了些火气,楼远如今未经雕琢,同从前并肩上阵杀敌的时候还是有些不大一样,白烬是有意磨砺他,他如今还是个颇有意气的少年郎,还是个看了不平之事心有不忿热血难凉的性子,这世道下少有这样的人了。
白烬这下一时晃了神,想起孟凛要自己做个少年郎这回事情,他鬼使神差地也动了怒火一般,说了句:“刑部不讲道义,改日去找他们的麻烦。”
“就是。”楼远附和着说了声,可他又一愣,“小将军……这话可是你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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