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这还是他头一次被人当面夸长得帅。
他一时有些想笑,强行忍住,问道,“到底如何猜出来的?”
见他唇畔笑意,文淮之短暂停顿片刻,眸光流转,忽地绽开笑容道,“太子殿下与江大人携赈灾粮赶送通州的事,如今在城中人尽皆知。雨天道路泥泞,二位进门时,鞋袜干净如新,定是乘马车前来,非富即贵。”
温连恍然地看向自己和崔晏的鞋子,果然如他所说干净极了。
“其二,大人身上这件锦衣并非通州制衣坊产出的服制,通州湿热多雨,百姓多着轻快薄纱。想必是大人从京城而来,不熟悉通州天气地情,亦或是因为海上风冷,才穿了一件不算薄透的锦衣。”文淮之谦逊低头,声音沉稳,礼数周全,分毫没有因为猜对他们身份而得意自喜。
温连不由得对他多了些好感,只不过仍然有些困惑,“只从衣服,你就确定了我们的身份?”
闻言,文淮之笑着摇了摇头,低声道:“非也,这几日草民也在坊间听说过送赈灾粮来的太子殿下和江大人英雄之名。偶然得知江大人身患怪病,与疫病症状相似,而后听大人嗓音含沙,面色潮红,应当是在发热,这才妄加揣测。”
他心思很细,头脑灵活,言语流畅不失风度,温连不禁多看了他几眼。
恰巧的是,文淮之也正好抬起眼眸,和温连对视上目光,笑容清浅。
两道目光在崔晏面前交汇,他听到自己脑袋里有一根弦断掉的声音响起,面色难看几分。
耳边传来顾问然的声音,凉嗖嗖地,“行了,就说这病能不能看吧,别让殿下在这干等着。”
闻言,崔晏脸色稍稍缓和了些,无视那文淮之,对温连轻声道,“顾大人说得对,先看病。”
听到他们的话,文淮之缓缓笑着道,“好,那便请江大人随草民到内屋诊脉吧。”
温连应声点头,跟在文淮之的身后,越过屏风踏入里面的小屋里,刚一进去,就听文淮之又道,“抱歉,草民诊脉治病有一原则,那就是在我看病期间,房间内只能留下我和患者两人。”
“为何?”崔晏声音陡然冷沉,这次就连温连都听出他语气不悦。
文淮之避开他的目光,执着扇子,弯腰行礼道:“殿下息怒,行医诊脉关系草民家族绝学,祖上有死训,绝对不得外传,患者受诊时也必须蒙住双眼,闭去嗅听。如若需要草民为江大人治病,只能如此。”
崔晏眼眸微眯,寸厘不移地盯着他的面容,开口道:“若孤执意要在旁陪同呢?”
对方身子压得更低,口中却不曾松懈半分,“那草民便也无法诊治了,此乃家祖之训,草民不得不遵守。”
场面一时僵持不下,温连刚想缓和一下气氛,便听崔晏忽地开口,“孤与你似乎有些面熟,可是在哪里见过?”
他自小聪慧过人,过目不忘。一双熟悉的眼睛,哪怕是过去二十年崔晏也认得出。
文淮之直起身子,低垂的眼睫缓缓看向崔晏,“草民未曾面见过殿下。”
眸光交错,崔晏冷然开口:“从未?”
文淮之淡淡答,“从未。”
二人你来我往,针锋相对,空气中好似都有电光火花噼里啪啦地闪过,把温连和顾问然看得愣怔在原地,听了半天,还是云里雾里。
半晌,察觉到气氛尴尬,温连还是开口道,“看病要紧,这病本就古怪,能碰上肯看的大夫已经很难得。殿下和顾大人就在这稍等片刻,不妨事。”
“可……”崔晏还想再说,被温连用眼神制止。
他在文淮之身后做了个口型,“听话。”
崔晏看懂他的意思,张了张口,还是咽下想说的话,闷声道,“好,孤和顾大人在此等候便是。”
见他妥协,温连松了口气,这小子倔劲上来十头驴都拉不住,幸好还是听他话的。
文淮之行礼道,“多谢殿下谅解。”他转身带着温连走进里屋,而后缓缓关上房门,隔开了所有人的视线。
屋内,温连看着他熟练地从柜台上取出药箱,扯开一张板凳,示意温连落座。
温连环顾四周,这里摆设都很简单,除了药就是一些搁在书架上的医书,细看之下还有些四书五经掺杂其中。
看来是个好学之人,温连对文淮之的印象还算不错。
“江大人,请蒙上双眼。”文淮之恭敬地递给他一张青色丝帕。
温连伸手接过,绑在眼上,然后伸出手腕,等待文淮之诊脉。
然而等了半天,文淮之却迟迟并未将手搁在他的脉搏处。
正当温连困惑时,听到身前人低沉开口,声音仿佛紧贴着他的耳际传来般,“江大人,我有一事实在不明,大人究竟为何要辅佐太子?”
温连心口猛地一跳,他立刻睁开眼,透过眼上丝帕,隐约看到对方模糊朦胧的面容。文淮之就立在他不远处,眸光似有实质,哪怕隔着丝帕温连也能感受到对方炯炯的目光。
“文大夫何出此言?”温连强定下心神,不敢轻举妄动。
文淮之低叹了声,悠悠道,“此处没有外人,江大人无需与我隐瞒。大人是绝顶聪明的人,明知太子此人难成大事,定然不会做出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之事,所以我才百思不得其解。”
温连慌了阵脚,怎么听他这么说,文淮之好像认识江施琅似的。
不是说江施琅从来没离开过京城吗??
而且干嘛说小红难成大事,他家小红很厉害的好不好。
“数月前,大人传信给我,让我静待时机。如今时机已到,为何大人会转而帮助太子?”文淮之沁凉的指,轻轻扣住他的手腕,一碰便摸出温连的脉搏,他闭了闭眼,道,“邪气亢盛,阴长阳亏,大人,你近日都做过什么?”
他话题转变太快,温连的舌头都险些打结,赶忙道,“在海上坐船过来,路上遇见水匪。当时除去晕船外没有其他症状,到通州便开始发热,食欲不振。”
文淮之略微颔首,继续道,“行过房事么?”
温连浑身一僵,瞬间支吾起来,“我……”
他犹豫不决的时候,文淮之已然猜测出一切,“大人受过暗算,应是有人在你吃食中下过助兴药,那药产于幽州本身无害,但如若过度纵欲,会使身体亏损。外加渡海疲劳,水土不服,所以才引起发热食欲不振。”
听到这儿,温连觉出不对,反驳道,“可是在出海之前我并未行过那事,而且也不记得什么时候被人下过药……”
说到一半,温连倏忽顿住。
幽州?
他脑海里浮现出一个醉酒醒来的早上,身上外衣被人褪去,前夜发生的事也什么都记不起来。
然后,崔晏问他昨夜睡得好么。
温连很快联想到一切,脑袋越扎越低,耳尖也逐渐红得滴血。
小王八蛋……
“这助兴之药来自幽州,通州府里大夫少有知晓其药性者,所以诊断不出。我开些药,大人回去按剂服用便是。”文淮之缓慢起身,摘下来温连眼上的丝帕。
眸光交簇,文淮之静静地看着他,低声道,“大人可是打定主意,从今往后都要支持太子殿下了?”
温连看不透他是哪一边的,犹豫良久,试探着开口,“你猜?”
闻言,文淮之忽地笑了,“大人说笑了,我与大人相识这些年,还从未有轻易猜透你的时候。”
温连:“……你不愿我与太子结盟?”
“并非不愿。”
文淮之轻叹了声,抬手竟是一副要送客的意思,“大人慢走,明日若症状还未减轻,可再来裁云阁找我。”
温连默了默,干脆把他的话都记在心中,回去问问崔晏,他听不懂的话,崔晏肯定都能听懂。
他道了声谢,起身离开。
在他走后,文淮之眼底涌动着晦暗不明的心绪,许久,握紧了手中那方曾遮住温连双眸的丝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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