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医嘱。”文淮之声音平淡,透着一丝不容置疑的笃定,“大人有没有过,有过多少次,我还是能看出一二的。”
神医就是神医哈,这都能看出来。
温连头扎得更低,在文淮之面前,简直像个被老师训斥的小学生似的,他小鸡啄米般点了点头,一律应下,“好好好,现在我可以回去休息休息么?”
听到他的话,文淮之仍然没有要放过他的意思,“那封信,大人没有收到?”
温连装傻:“啊?什么信?”
文淮之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温连被他灼灼目光逼视,下意识低下头去。
不知他究竟看出什么,良久,文淮之低声道:“现在知道也行,可否请大人到子午殿一叙,只耽搁大人一刻钟时间。”
子午殿在西边,距离这也就几步距离,温连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把嘴闭上了。
一刻钟时间,崔晏应该……不会知道的吧?
他默默跟在文淮之身后,两人来到子午殿里。
所有太监宫人都去了主殿伺候,此时子午殿空无一人,就好像是文淮之早有准备一样。
殿门轻轻关上,外面的宫灯烛火也随着门缝消失,温连不由得惴惴不安了些,试探着问道:“文公子究竟要说什么?”
文淮之将门严丝合缝关紧,缓缓抒出一口气。
他背对着温连,温连看不到他脸上的神情,却能感受到文淮之似乎很落寞。
“大人是决意要追随太子殿下了么?”他轻轻问。
温连挠了挠脸,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半晌,低声道:“算是吧。”
闻言,文淮之忽地转过身来,眼睛直勾勾盯着温连,他一字一顿地问:“江随,你是不是疯了?”
温连愣了愣,紧接着,他看到文淮之重重地一拳砸在身旁的梁柱上,恨声道:“若你要扶持祸国太子,那是不是也打算从今往后,与我一刀两断,再不相见?”
“为何不再给我回信,是从那时候起,你就打定主意要扶持崔晏了?”文淮之抓住温连的手腕,忽地冷声问,“你和谁行的房事,丞相府、太师府,你连一房姬妾都没有!”
温连没想到他把自己调查得这么清楚,一瞬间后背有些发凉,这种被人掌控的感觉,只有从崔晏身上才感受到过。
文淮之的心思很深,绝不亚于崔晏。
“你管得太宽了,文公子,”温连试图从他手心挣扎,救出自己的手腕,咬牙道:“就连圣上也不会直呼太子殿下名讳,这次我就当没听见。”
“是,我现在是文公子了。”文淮之笑了声,心头像被针尖刺痛,“可是江随,你真的了解崔晏么?”
温连头皮发麻,被他用力抓着手,莫名激出些火气来,他脱口便道:“我当然了解,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清楚。”
文淮之攥紧他的手腕,不由他逃脱,冷静的外表下眼底透露着痛苦和不甘,冷声逼问,“你清楚崔晏?你清楚他什么?”
“你清楚他日后杀你时用的什么刀,还是清楚他让整个大宣毁于一旦时脸上的表情?”文淮之一声比一声冷,直直地盯着温连的眼睛,像是想要在这对眼睛里看穿他所有想法,“江随,这句话,我只问一次。”
“你信他,还是信我?”
温连怔怔地看着他,文淮之神色和平日的他完全不一样,脱去游刃有余的外衣,他眼底几乎是一种令温连感到心疼的恐惧和绝望。
他害怕自己的答案。
半晌,没有得到温连的回应,文淮之手上力道松懈,仿佛极其疲惫般靠在身后的梁柱上,低低道,“在这个世上,我只信你。不管你信不信我的话,只要他伤害你,我一定会来救你……”
温连终于忍不住开口,问出心中的疑惑,“你为什么要对我好?”
文淮之抬眼看他,一时之间竟然失笑出声,却还是开口答他,“因为你是江随,江施琅。前世今生,两辈子,只有你对我最好。”
话音落下,温连一瞬间呆在原地,嘴里喃喃重复他的话,“前世今生两辈子……什么意思?”
不会吧,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我重生到十八岁那年,从上一世的十八岁我就认识你,江随,你还想听什么,我全都告诉你。”文淮之淡淡地开口。
温连像是被一道闪电击中,被这剧情给劈了个外焦里嫩。
他颤颤巍巍地道,“所以……你到底是什么人?”
文淮之似是觉得好笑,无奈地道,“我什么人也不是,你只需知道,我永远不会害你。”
见到他如此坦诚的态度,温连咽了咽口水,不知道他如果发现自己不是江施琅后,会对他们做些什么。这大哥会不会觉得是他害死了江施琅?
“那你说的崔晏日后会杀我,毁了大宣……”温连突然想起这段话,心底升起一个不好的预感。
文淮之冷然答他,“我从不会骗你。”
“可是……”温连还是不相信,他咬了咬下唇,低低道,“是不是你记错人了,是二皇子,或者三皇子、六皇子?”
闻言,文淮之毫不犹豫地打消他的希望,“他们哪有这个本事,你不是说你清楚崔晏么?”
他步步逼近温连,声音沉重,“难道你就半点没发觉,他这人残忍偏执,无心无情,苍生社稷在他眼中如同粪土?”
随着他的话,温连脑海里还真闪现过几个片段。
——他这种人,不配我与幽州以命相随。
——千万百姓性命与一人性命,孰轻孰重,太傅不懂?
温连眼睫颤了颤,他摇头道:“可他没做过坏事,他只是很多道理不懂……”
”道理不懂?江随,他二十及冠了!”文淮之深吸了一口气,扒住他的肩膀,想要把他晃得清醒一些,“他不是孩子,他什么都懂,只是他生性如此,残忍冷酷,百姓在他眼中什么都不是。你以为他对你好是真心待你,我告诉你,只是因为你是左丞之子、太子太傅、户部尚书,当今圣上眼前的红人!”
他情绪激动,温连的脑子差点被文淮之摇成浆糊。
理智告诉他有什么不对,可他却怎么也想不出是哪里不对。
崔晏是男主,他怎么可能会做危害江山社稷的事?
他是男主,又那么聪明,怎么可能会什么道理都不懂?
一连串的问题让温连头更晕,他抓着文淮之的手甩开,坐在殿内的凳子上,深深呼吸一口空气,说道:“我相信他,他不会做那种事。”
文淮之震愕地看着他,刚欲开口,就被温连打断。
“如果你也相信我,就别再觉得我是蠢货,我和他相处这么久,又怎么会轻易判断失误?旁人能道他千万句不是,可我不能!”
温连眼眸红透,扯住他的领口。
“因为他在这世上只有我可以全心全意信任依赖,文淮之,也只有我,我不能对他不好。”
温连的声音带着浓郁的怒气,文淮之哑然看着他半晌,什么都不再说了。
殿内一时寂静。
温连静默地整理思绪。
崔晏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这不会有错。
崔晏知恩图报,对温家和顾问然都很好,这也不会有错。
他亲眼所见的事实就是如此,他知道崔晏不是坏人,只是个很缺爱的孩子。
受过那么多苦,他没有要报复所有伤害过他的人,甚至没有打算回宫当太子。
难道就是文淮之口中的残忍冷酷,无心无情么?
他一个字也不信。
温连冷静下来,拂了拂衣摆,漠然道:“文公子,若没有其他事,我先回清宁宫了。”
文淮之怔滞地看着他,忽地伸出手,从背后将温连抱住,声音难掩颤抖,“江随,你和崔晏是什么关系?”
温连被他抱着,额头猛地一跳,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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