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奋力跃离撞船的中心地带,落水后,温冷在湖下依然能听到巨大闷沉的冲撞声。第一波撞击后,船体飞脱的碎片四散飞出,有几片划开他的手脚,直飞落湖底。
湖水冰冷,让本就有些失温的温冷四肢越发麻木,他胸口窒痛,想要游出湖面透口气,可紧接着就是湖面上传来两船的连续爆炸,冲击波震得温冷在水中一阵翻滚,差点晕眩呛水,剧烈的波动压得他不得不反向朝更深远的湖底探去。
快艇的燃油和残骸很快铺摊开来,湖面上,大面积的火海蔓延成型,温冷再无法探头呼吸。
他只有奋力往火海的边缘游去,以期早些游出这一片火海,可僵硬的四肢和曾经受伤的胸腔,此刻正不停窒痛着,眼看他就要够到火海的边缘了,温冷却再也使不出丁点力气。
他已感觉不到湖水的冰冷,反倒四周有种安宁,包裹住温冷的全身。
温冷坠向湖底,纤长的四肢散开,他就像一株芦苇散落到风里,飘荡无依,直至有什么猛地扯住他,将他重新托回原本的行动轨迹。
迷蒙间,一切都似真似幻,似乎有人拉扯怀抱住了他,就在他感到窒息无意识松口的时候,有空气涌入,又像是无尽的,云端的碰触,他隔了片刻才意识到那是一个吻,即使是这点意识也是迷蒙不清的,混沌的。
直到,一阵泠冽的空气进入肺部,温冷痛得咳醒,那些似曾有过的感觉随意识飘散,什么也没剩下。
温冷再度睁开眼,已是湖面之上,这次他看清了拖浮着自己的人,任开正专注地望着他,潮湿的黑发贴在额角,脸上没有一丝轻松。他紧抿着唇,寒风冷水中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自底里燃起熊熊烈火,仿佛随时可以将温冷燃烧殆尽。
温冷呆呆望向他,很快闭上了眼。
不知过了多久,岸上已是人声纷扰。
再回过神来的时候,温冷身上已披裹着毯子,手里被塞了热饮。
他站在岸边寻到不远处任开的身影,任开正和周鹏他们挥动着手势奋力地说着些什么,很快他就感受到了视线,向温冷的方向回望过来。
温冷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无事。
他避开任开的目光,侧转身行了几步,面向湖水而立,修长人影的背后是滩涂上大片大片随风摇曳的芦苇。
此时,长夜将尽,晨曦已在天边露出了丝缕微白,天色青霜。
任开望着那身影,周围的讨论声过耳而不入,他从不是多愁善感的人,却不期然在这泠冽的清晨,脑中跳出那段最古老的诗——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第55章
太阳彻底升起时,医护人员将温冷崩开的伤口重新处理完,温冷才朝向湖面站了片刻,就听到不远处有人叫他。
他转身,任开刚和周鹏他们散了伙,这会儿正大步向他走来,两三步已到了跟前,开口道:“一出公路就是D省的地界了,那边已经安排好设了路障,不过巡警在周边查探了下,没看到可疑的车胎痕迹,凶手可能步行逃亡了。”
“监控呢?有没有捕捉到什么?”温冷虽然嘴上自然地接过话问下去,心里却不抱什么希望,这一片属于保护的野生湖泽地区,周边正式建设的道路稀少,多是些土路,这也意味着这带布防的监控很少。
听了温冷的问话,任开果然摇头,只说:“希望不大。”
任开很快转移了话题,“走吧,上车。追了一天一夜了,你得好好休息下。”他示意温冷上车,两人由这片的巡警送回了BJ40停靠的地方。
温冷最后看了眼白日田野上孤零零的别墅,周围停着几辆警车。
霍竟成就这么死了,没能进一步解出照片上几个相似女孩的谜团,不过他的死,倒是让柯成越来越接近幕前了。
温冷在回市的途中思索着,随着行车带来的不断平稳有节奏的律动,他不知何时就迷糊了过去。
等温冷醒来,意识重新回归时,他已经下车进了居民楼,正跟在任开身后,颇感吃力地爬着楼,好不容易才爬到地方。
站在自家门前,温冷连钥匙都掏得昏昏沉沉,任开忽然从斜里拽过他,扶稳,接着伸手捂上了他的额头,探了探,又从温冷手里利索地半夺过钥匙,两下打开了门。
温冷反应过来,自己大概是发烧了,还烧得不轻。
他迷糊着走进卧室,脱了外衣,任由任开将他塞进被子里。
接着,任开去了客厅,温冷似乎听见了电话声。
任开在给温冷的主治医生打电话,“李医生……嗯,是,还是发烧了……嗯,知道,伤口感染发炎和受寒都有可能。嗯,嗯,明白。”
温冷没听清多少客厅里的对话,他心里也有点数,这具身体撑不了一天一夜又跑又游的折腾,估计这下是要彻底抗议几天了。
温冷无奈接受现实,有任开在,他的神经可以松一松了。至于家里那些不该被看见的某些东西,也不用担心,他都藏得好好的。
任开守了温冷个把钟头,再去量体温,发现温冷的烧没半点退下来的迹象,反而升高了。
他顿时咒了句,抄了椅子背上的外套就要出去,忽然人被什么轻轻拽了下,任开略回身,温冷从斜后伸出手正拽着他松散的衬衣角。
他不得已又转回去,床上的人烧得两颊如霞,清俊的面容上双睑低垂,长睫正迷朦的微颤着,鲜红干裂的嘴唇微启,却并没有说出什么。
任开低头看向那只拽着他衣角的手,纤长有力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紧着。
任开将手上的外套抛回去,走到床侧弯下腰来,也许是感觉到了任开的靠近,温冷紧皱的眉头松开了些许,连抓着任开衬衣角的手都松开了。
任开点点头,觉得温冷无意识的反应应该过去了,他重又直起身来,准备出去。
冷不丁的,温冷刚刚松开的手向上一攀,猛地用力将任开掼倒在床上,随后利落地翻身压扣住身前高大的身形,他闭着眼,微微点着头道:“我刚问到哪儿了?不许逃!”
任开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满是飞霞般的桃花颜色,呆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温冷烧糊涂了,也不知道意识走到哪儿了,以为他自个儿正在审人呢,这是将任开当嫌疑犯了。
任开憋着笑,像做贼似地趁温冷不注意,轻轻挣脱出来,等了会儿看温冷没什么反应,又重新将他塞回被子里,起身时,他还不忘拍了下温冷的左肩,在他耳边道:“今儿问完了,明儿再继续啊。”
温冷听话皱起了眉,任开心想不成,还得再哄,他刚要开口,温冷已经平和地嗯了声,很快,又点了点头,抓过身旁的枕头无意识地抱牢箍紧。
任开呆了呆,那姿态和记忆里某人的习惯如出一辙,很快,他就释怀了,无声地笑起来。在他自个儿还没反应过来前,他已经低头凑近温冷的前额,往那儿轻碰了下。
皮肤火热的温度烫醒了任开,他感到一阵心悸,对自己的鲁莽不满,连串的脏话滚到唇边,又被他咽了下去,他飞快转身去买退烧药和冰袋。
等到他回来,喂退烧药的时候,温冷短暂地醒了醒,见是任开,神情有些怔怔的,仿佛不明白他为什么在这儿,等任开想要开口说点什么的时候,温冷又面无表情地闭上了眼,随即翻了个身,幽幽睡去。
任开难得不挑温冷毛病,想说些好话,这会儿卡在嗓子眼里,有些悻悻的站起身退出卧室。里头的人就这么背转过身去了,懒得搭理他似的,任开深感刚才烧迷糊了的温冷要可爱好几分。
当然不管温冷此刻是什么态度,人退烧前,任开是坚决不会离开公寓的。
夜里,他盖着毛毯窝在沙发里刷手机,屋子里很静,窗外偶有风的声音。任开亮着手机屏就睡着了,再醒来时,卧房里传出悉悉嗦嗦的声音。
他掀开毯子,走到卧室门口,温冷正半撑起身,此刻停了动作,望着他道:“呃,没想把你吵醒,烧好像退了些,觉得口渴。”
任开没说话,挑了挑眉,转身就去客厅倒水,他再折返将水杯递给温冷时,一弯腰,睡松散的衬衣领子里落出叠着的两枚银戒,叮当敲击,在寂静的夜里既清越又有几分令人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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