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笔画勾连出有几分潦草, 透露出书写者的烦躁。
“陛下,麻烦你管好你儿子,别让他们再来烦孤!”
十七个字,燕帝看着看着便笑了出来。
他对身旁的内侍笑着“抱怨”:“顺安, 你瞧, 这么好的机会, 这孩子居然不会把握。”
他怎会不知今日沈府络绎不绝的访客?他知道他这群儿子都急躁了。没什么不好,越是急躁越容易看清一个人, 是以燕帝并没有阻止。
只不过人都是复杂的,他一边用沈明欢试探这群皇子的深浅,一边又为沈明欢透露出的能量担忧这人的狼子野心。
就连燕帝自己都没发现,沈明欢这封信正好卡在他的接受底线上。让他还未来得及升起的多疑, 随着字里行间的排斥与不满烟消云散。
“你去库房里挑五箱……十箱吧, 你去挑十箱金银瓷器, 再准备十箱孤本名画, 送到沈府,让他且多担待。”燕帝放下信件对身旁内侍吩咐,待说完才反应过来,不禁有些哑然。
真是怪哉,沈明欢态度越差, 他居然对这人印象越好。
沈明欢收了二十箱礼物, 却没给燕帝面子,干脆利落地闭门谢客,把剩下还没来得及拜访的几位皇子拦在了门外。
燕帝收到消息时正在皇后宫里用膳, 顿时高兴地多吃了两口菜,彻底对沈明欢没了防备。
他像是聊家常一般对皇后说起沈明欢:“是个好孩子,听闻他商会里都是买的奴隶,连身边伺候的下人都是奴隶,真是心善。”
如谢知非一般能识文断字的奴隶只是很小很小的一部分。
即便亡了国,贵族依然还是贵族,大多数的平民穷厄困顿,昏沉的目光只能看到脚下自己的黑色影子。
在包括燕帝在内的贵族眼里,他们生来愚钝,所以沈明欢的施恩,注定是一场得不到回报的投入。
善良是个褒义词,但对于上位者来说,不算一个彻彻底底的好词。
可是皇后不知道。
燕帝素来薄情,连自己的儿子都不甚在意,这还是皇后第一次见他如此真心实意夸奖一个后辈。
分明最初燕帝在听说雍国送来质子时态度还很冷漠,结果不过见了一次面,燕帝就对沈明欢比亲儿子还亲。
沈明欢善不善良她不了解,但他一定很有手腕,且能在很大程度上左右燕帝的想法!
皇后嘴上附和燕帝,心里想着得尽快把消息告诉她儿子大皇子赵元诚。
儿啊!一定要把沈明欢拉拢过来啊!
*
燕国的形式看似乱成一锅粥,但燕帝还在,有他看着,燕国的天就翻不了。
他一边派兵去荒野小村邀请那位人尽皆知、才名满天下的周衍先生,做足了礼贤下士的姿态,希望能为燕国请来一位诸葛丞相,或是姜太公。
一边冷眼看着他的这群儿子连同身后势力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其实赵元诚等人也没燕帝认为的那么蠢,又或者说,他们确实对治国一无所知,但宫斗的本事却不差。
到底没有智商方面的缺陷,又有大儒教导,再蠢也蠢不到哪儿去。
燕帝是弑父杀兄夺的位,他得位不正,初登基时皇权不稳,为此他不得不连着几年御驾亲征,靠一场又一场胜利才成为了如今说一不二的燕帝。
他担忧出征时后方生乱,对手中权力看得极重。为避免外戚干政,宫妃被严禁联系外人,就连皇子们都不能离开皇宫。
给皇子们上课的大儒教导很用心,可有些道理,皇帝不点头,他们也是不敢教的。
燕帝用富贵造了一樽金笼,那笼子被安放在阴翳雨云的上方,沐浴着晨辉和夕阳。
里面的人没见过属于人间的日升月落,赵元诚是直到成年之后,才偶然听说越来粮食不是长出来就是碗里的样子,原来有的人一辈子都吃不起一口肉,但他听过之后很快又抛之脑后。
他已经过了好奇的年龄,如今他的脑子塞满了利益、权谋、陷害、利用,再放不下一寸苍生。
燕帝已经垂垂老矣,他不得不收起暂时完成不了的雄心壮志,希冀被他“保护”着的幼鸟可以继往开来。
可是当他把笼子打开,却发现没有一只能够振翅高飞。
燕帝不会觉得是自己的问题,他觉得是他们格外无能。
就比如现在,分明是一场无比寻常的朝议,他完全不知道这群蠢货在激动什么。
显得愚蠢极了。
二皇子赵元清还在慷慨激昂,越说情绪越是高涨,“父皇,儿臣以为应该大力推行纸钞币,明旨下令百姓不得使用金铜银币,纸钞轻软,便于随身携带,其制作完全由朝廷掌控。今后诸位大人的俸禄、朝廷予地方的赈灾,都可以纸钞比形式发放。”
这样赈灾时就不用那么多人运送,也不会有粮食因路途遥远而损毁,纸上金额明确,连贪污都不会出现。
而且如果朝廷缺钱了,就再做一批纸钞出来,那他们燕国就永远不会缺钱。
赵元清自觉自己提出的想法简直完美。
燕帝连骂都提不起兴致,“老大,你怎么看?”
赵元诚神色恭谨,眼底也藏着与赵元清如出一辙的兴奋:“儿臣才疏学浅,不敢妄言,听父皇吩咐。”
激动个屁!
燕帝忍不住在心底骂了一句脏话,忍无可忍地宣布道:“退朝!”
他拂袖而去。
赵元诚与赵元清同时偷笑,而后不约而同地抬眼对视,露出刻意做出的懵懂茫然且忧虑的眼神。
如果在场有人能有读心术,就会发现两个人这时的所思所想出奇一致。
赵元诚:赵元清这个白痴把父皇惹生气了,沈太子诚不我欺!果然父皇更属意沉稳的,赵元清说了这么多,父皇根本不想听。
赵元清:赵元诚这个白痴把父皇惹生气了,沈太子诚不我欺!果然父皇更属意积极主动的,赵元诚唯唯诺诺没有主见,父皇都被气走啦。
感谢沈明欢。
感谢他给对方的错误情报。
感谢他对本宫的情深意切!
其他的皇子也对视一眼。
他们较之年纪要小许多,母族也不足大皇子二皇子显赫,于这场战役中本就不见优势,又没能得到沈明欢的帮助。
不妙啊。
争不过会死,不争也会死,只能拼一把了。
*
聂时云是因为护送太子才被封了个“将军”的名号,事实上并没有掌兵的权限。
他被这个有名无实的虚职困着,也没办法再回到边境。
当官的日子很无聊,他每天都得起很早,才能在上朝前先练武一个时辰。
他知道他可能这辈子没有上战场的机会了,这身武艺再怎么练都是在做无用功,可他总还盼着一个“万一”。
他的祖父有时会到他的院子里,看他握着长枪舞得虎虎生威。
最初祖父总是欣慰地笑,后来那笑容便苦涩许多,劝他多睡一会儿,却他切莫执着。
聂时云想当将军,想当真正的大将军,可他每次都笑着对祖父说“好”。
第二天仍旧我行我素。
聂时云总是在早朝的时候犯困。
他觉得这跟他起得早没有关系,任何人听着耳边没有营养全是扯皮的之乎者也,也会很想睡觉的。
朝臣们的念经比世上所有的迷药加起来还要管用。
哦,他的祖父除外。
他的祖父虽然也念经,可他不敢嫌弃。
聂时云觉得自己都要练出睁着眼睛睡觉的神功时,雍帝终于宣布退朝。
内侍尖利的声音响起,聂时云吓了一激灵,猛然清醒过来。
他长舒一口气,混在人群中敷衍地弯腰行礼,直起身子的那一刻已经迅速完成转身,迫不及待地往外走。
“站住。”聂舸怀疑地看着他,“你要去哪里?”
聂时云每天下朝后都不见人影,偏偏又能和他前后脚回到家中。
好似有事要办,急切又便捷,片刻就能办完。
聂时云苦着脸:“祖父,我就想找个地方透透气。”
“正好,我也想透气,一起?”聂舸开始时并不在意,孩子大了总有自己的秘密,可聂时云每天的行踪古怪且精准,像一场神秘的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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