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谢扶光一直拖着,才没能让谢家从京城来人将他抓回去。
今日过后,他也要收拾东西回家了。
“今日一别,不知来日有何机会再见,特地请来阁下道别。”王晏之道。
谢扶光微微侧头,犹豫半晌后道:“公子回家,可是要筹备婚事?”
王晏之也沉默了,片刻后才答道:“正是。”
他知道谢扶光应当也是婚事将近。
他们总是在许多事上有着惊人的相似缘分,却又在最关键的地方有缘无分。
思及此,连王晏之都有些心情复杂,哭笑不得,不知是该说老天爷是优待他们还是戏耍他们。
“在扬州的日子很愉快,最幸运的事便是认识了阁下,在下近日回乡,将来便只能遥祝阁下万事胜意,百年无忧。”
“也祝……阁下和未来夫君百年好合。”
尽管王晏之心中早已经预想好了今日之事,可话到嘴边,王晏之仍是卡了壳,原本准备好的词忘的一干二净,犹豫半晌,最终却也不过是说了这两句寻常俗语,寻常的祝福。
仿佛并不真心。
谢扶光抬头,定定看着王晏之半晌,看得王晏之心绪起伏,好在他及时低眸,否则王晏之觉得自己可能当真会有可能因为一个冲动,便说出些不应说出的话。
“多谢公子,也祝公子与夫郎举案齐眉,儿孙满堂。”
谢扶光在袖中的手握紧,到了此时,似乎也没有什么必要再多说些什么。
他们,本就不应当开始,更不可能有未来,不是吗?
画舫上歌舞升平,美酒佳肴,二人却无心享用,他们如坐针毡、度秒如年,却又万分不舍地度过了这一天。
直到暮色渐近,直到华灯初上,谢扶光看见了湖上等景。
虽无端午那日的绚烂,可今时往日并不想通,今日之景并非属于全城,而仅仅属于他们二人。
谢扶光看得目不转睛,恨不能将此时此景记下,永远留存于心中,即将分别时,仍迈不动脚步。
今日一过,他与对方再无见面之日。
“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他尚未说离别,王晏之却先他一步,谢扶光垂下眸,神色微恙。
半晌,才出声道:“便不麻烦公子了,在下告辞。”
望着他离开的背影,王晏之久久无言。
流光看了都不忍,“公子,为何不与王郎君说清楚?就算没有结果,也好过连说也不敢说,总也要让那位郎君知道吧?”
知道他家公子的心意。
而且他瞧着,那位郎君也并非是对他家公子半点心思也没有。
王晏之在他头上敲了一下。
重新望向谢扶光离开的方向时,眼眸中的情绪才毫无遮掩地流露出来。
“既然明知没有结果,又何必知道?”
连流光都能看出来的事,他又怎能看不出来。
谢扶光或许对他也有意,可过去数月对方却依旧如此,便表明了态度。
不说才是最好的。
“他不知我千千结,我不知他相思意,如此,我方可为王家子,谢家婿,他也好做别家夫郎,相夫教子,永结良缘。”
本是有缘无分,何必误人误己。
第55章 锦绣良缘11
别看王晏之说得轻描淡写,实际上心里却并没有表面那么轻松,从小到大,他还是第一次主动放弃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
且这还并非寻常事物,而是心悦之人,此生第一次,也是至今唯一一次。
在此之前,他不知辗转反侧多少个夜晚,不知有过多少次挣扎,才终于做出今日的决定。
望着谢扶光渐渐远去,越来越模糊的背影,王晏之目光悠远,幽深难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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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彻底瞧不了人,王晏之才对流光道:“将舞姬们送回去,请梦楚姑娘稍留片刻。”
“是。”
听到王晏之单独留下自己,梦楚神色不变,她安抚姐妹,笑着道:“是前些日子请公子帮忙作了首诗,交由梦楚谱曲,今日应当是公子有些想法想要与梦楚说。”
“你们就先回去,我稍等片刻后遍回。”
舞姬们对视一眼,便也纷纷跟着流光走了。
船上至此只剩下梦楚和王晏之二人。
进入船舱,坐到梦楚面前,他用桌上未曾动过的酒给梦楚倒了一杯,又给自己倒了杯茶。
“在下不胜酒力,只好以茶代酒,敬姑娘一杯,请。”王晏之将茶饮尽。
梦楚姑娘却道“不敢”,未曾碰那杯酒。
“梦楚一介青楼女子,实在当不起公子敬酒。”
王晏之哈哈一笑,背着灯下的眼眸让人捉摸不清,“梦楚姑娘敢为朝廷以身犯险,偷取金家账本,便当得在下这杯酒。”
梦楚姑娘笑意微僵,看向王晏之的目光闪过一丝寒光,很快便又恢复原样。
“公子的话,恕梦楚听不懂。”
“姑娘不需懂,只要姑娘知道,我是你如今最好的托付人选,金老爷很快就会发现账本被掉包,而在此之前,你逃不出扬州城。”
“或许你可以将它给周学文,但周学文此人惯会谨慎,未必肯有所行动,最大的可能是将账本拿捏在手中,妄图钳制金家。”
王晏之帮她分析利弊,“只有我,有能力,也愿意帮你,甚至是保你。”
他不摇扇子,神色正经时,倒真是世家公子气势十足,丝毫瞧不出风流不正经的模样。
梦楚原本并未将他的话放在心上,然而在听到那句保你时,神色到底微微变了。
沉默半晌,梦楚方才抬头看着王晏之道:“不知公子是以何身份说的这番话?”
她总要知道,对方到底值不值得托付。
王晏之也没说别的,只是从腰间解下那对蝴蝶玉珏,手中熟练一拼,镂空的花纹便组成了一个标识,而梦楚显然也是认得的。
“原来是王家公子,是梦楚眼拙。”梦楚福了福身。
“听闻王大公子在户部任职,梦楚竟不知大公子手眼通天,还能远控扬州,特地派家中子侄前来暗查。”
她又看了王晏之一眼,“也是梦楚眼拙,未曾看出公子来扬州竟不是为寻欢作乐,享温柔乡,而是来此办正事。”
王晏之:“……”
那还真不是。
他只是出来游玩,顺便帮他爹他兄长办点事罢了。
顺便两个字加重音。
王晏之本来自己也搜集到了不少线索,但是若是有梦楚的账本,会更有威力,金家也会死得更惨。
梦楚抱过长琴,打开琴背后的暗格,将一个掌心大的长卷账本拿了出来。
“上面有金家这些年偷偷开采盐矿,将官盐当私盐卖的数量,还有往上面输送的银两和人名。”
“梦楚出身平民,幼年也曾有过父母皆在,承欢膝下的生活,直到父亲失踪,母亲求助衙门无门,反被打成重伤,亲戚邻里自顾不暇,不得已,梦楚自卖自身,入了贱籍。”
“我本以为父亲是被流寇或者歹徒谋害钱财,不想后来却发现金家暗中在抓壮丁送去秘密开采盐矿,进了那里,就算是死,也不过是随意找个地方埋了,无名无姓,不得归家。”
或许是父女连心,又或许是女子的敏锐,让她觉得她的父亲就是被抓去了那里,她也不知对方到底还在不在,但只要有希望,她便愿意一试。
就算猜错,那能找到其他人,其他人的儿子、父亲,那也不错。
左右她母亲早些年便已经郁郁而终,她孑然一身,并不惧怕什么。
只是……
“梦楚姑娘心怀大义,王某心中钦佩。”王晏之虚虚拱手。
梦楚却低下头,沉默半晌后道:“梦楚一人不惧生死,若真暴露,公子不必多做什么,梦楚只怕金家会牵连清风馆,清风馆的姐妹若是受梦楚牵连,梦楚百死难辞其咎。”
王晏之想了想道:“这样,我派人去信一封,周学文虽谨慎,但也算是可信之人,他一人无法挡住金家,但拖延一二却没什么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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