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宋知时才明白过来,白日里许劲松那个眼神的含义。
他跟顾淮平时来宋宅,虽未明说,但举止亲密从不避着人,家里的保姆不知道的只当两人亲如兄弟,知道的如张秀芳这些人,也根本不当回事,这就导致,宋知时跟顾淮从不在意言行举止。
许劲松为人谨慎,细致入微,恐怕早就发现其中的端倪,没说罢了。
如今他是顾淮的亲生父亲,他俩又刚刚从河洛回来,那里的风俗想必该知道的也知道了,而且以顾淮的性子,必然不会再把自己跟他的关系瞒着生父。
如果说顾淮是丈夫,那他就是儿媳妇?许叔就变成了自己的公公?
不不不,顾淮是上门女婿,他应该是媳妇才对,那许叔就是自己的……岳父?
宋知时被自己的想法狠狠雷了一下。
因为现在一切都已经说开了,一家人也不可避免地在饭桌上提起了这件事。
“许叔,这些年平反的冤案越来越多了,你若官复原职,还住在我们家吗?”宋知意问出了自己最好奇的问题。
徐劲松看了顾淮跟宋知时一眼,镇定自若地说道:“官复原职我就不指望了。你们如果不嫌弃,我就继续住着,毕竟儿子那里,也不方便呐。”
宋清荣之前就想让自家孙子娶一位名门贵女,好扶持宋氏重振旗鼓,现在知道自己之前看不上的小子居然有那么厚的一层背景,当下也有些尴尬,只能讪讪地说:“亲家想住多久就住多久,不要客气。”
“我听阿淮说,之前多亏了您对他的照顾,不然他在家里的日子也很艰难。来来来,宋老爷子,我敬你一杯。”
“哎呀,使不得使不得。”
“使得,来,喝——”
二人推诿了一番,最后还是双双喝了起来。
宋知时趁机把自己构想的舞剧告诉了众人:“我想给舞剧取名为《父与子》。当然,我绝对尊重你们两位当事人的隐私,如果你们不愿意,我们不会排的。”
“小宋同志,我相信你的水平,你一定要排出来,不然雨晴走得太……”提及逝世多年的妻子,许劲松双目猩红:“我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居然还有一丝血脉留存于世。我差一点就,就随着雨晴去了。”
“我早该想到的,我早该想到的,淮河是我老家的母亲河,你娘是为了让你记住你的出身,才取了这个名字……只是时世变化,她不敢留下真实姓名,这才让我们父子生生分离了那么久……不,是我太粗心大意,我都不知道她怀孕了。”
许劲松紧握住拳头,试图抑制住内心的痛苦,却无法阻止悲伤从眼角溢出,无尽的悔恨和挣扎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顾淮上前把人扶正:“许叔,你喝醉了。”
酒精上头,面对失散多年的儿子,许劲松又哭又笑:“你还是不肯叫我一声爹吗?”
顾淮沉默了。
相认至今的每一天,对他来说都是那么的不真实。
儿时的孤独、寂寞、伤心、难过原来从未被忘却,只是压在了心底。
就在许劲松以为顾淮不会开这个口的时候,他终于轻声喊了一句——
“爹。”
“诶,乖,好孩子。”
许劲松又目光灼灼地转向宋知时。
他,他也要叫吗?
天知道,他老子都死了二十几年了,他从来没喊过这个称呼。
宋知时下意识地看向宋清荣,见对方闭目养神故作不知,这才面对许劲松,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爹。
皆大欢喜,所有人都特别高兴。
邹英从手绢里拿出一张灰白的老照片:“说起来,我第一次见小顾,就觉得他跟队长长得像呢,你们看,小顾跟队长是不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照片传了一圈,最终到了顾淮跟宋知时手里。
从照片上看,顾淮的五官更像生母苏雨晴,只是轮廓气质更像许劲松,尤其是两人还都当过兵。
只有非常熟悉或者深入了解的人,才能捕捉到那一丝相似。
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当时宋清荣会觉得两人相像,但最终却没能成功查到对方身份。
第185章 《夜宴》
宋知时得了灵感,又把舞剧仔仔细细地改了又改,定稿以后才召集整个舞团开会。
宋知时把自己的想法一一传达给了众人。
没有想象中的哀嚎与埋怨,所有人都被他精湛的画稿和催人泪下的故事感动了。
望着底下一张张稚嫩的面孔,宋知时恳切地说:“我知道现在时间紧迫,大家没日没夜地练习《梁祝》已经很辛苦了,但是我还是希望你们把《父与子》好好练一练,增加获奖的可能性。”
“宋师兄,我们不辛苦,我们愿意学,我们愿意练!”
“对,我们愿意,我觉得这个故事特别好,丝毫不亚于《红色娘子军》!”
“谁练舞喊累,谁就是小狗!”
此言一出,满堂哄笑。
见大家如此配合,宋知时不由地松了口气。
其实芭蕾舞队的舞者又何尝不是松了口气呢。
宋知时跟贺敏芝不对付,她们也是知情者,只是以前大家不在一个队,便选择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后来贺敏芝离职,而宋知时因为跳芭蕾同样出众,被尹朗月指定临时接管芭蕾舞队。
宋知时原本就是古典舞队的出身,大家都生怕他对芭蕾舞队有意见,不肯花心思带。
没想到人家不但肯花心思,还花了大心思编了一出全新的舞剧供她们参赛使用。
整个舞剧从故事情节到人物形象,无一不是精雕细琢。
用心与否,一看便知。
首席都已经做到这一步了,她们还能有什么怨言呢?
接着,宋知时满含期待地望向角落里旁听的乔雪宁。
“乔师姐,你看看还有哪里要修改的。”
其实在开会之前,他已经请教过系里的老师了,但他还是不放心,希望乔雪宁可以给自己更多的修改意见。
乔雪宁只是短暂地沉默了片刻,便道:“既然你问了,那我就实话实话了。”
“师姐说吧,我有心理准备。”
“有几个点……第一是故事情节,我觉得整体立意不够深刻。”
“哪里不够深刻?”宋知时连忙追问。
“虎、头、蛇、尾。”乔雪宁一字一顿道,然后发问:“你到底是要写英雄还是写亲情?”
宋知时闻言不由一怔。
“其次对于舞剧来说,人物设定过于复杂,可做适当删减……最后,我觉得这个题目不够好,你可以再想想。”乔雪宁一连指出了好几处问题所在。
她说话并不算委婉,惹得底下的演员们议论纷纷。
“乔师姐未免也太严格了。”
“是啊,我觉得这个故事够好的了。”
“有些吹毛求疵了。”
“我倒是觉得乔师姐说得在理。”
这些窃窃私语传到乔雪宁耳中,惹得她忍不住按了按眉心。
最终,乔雪宁无奈地对宋知时说:“当然,这是你的作品,你有权利进行修改或者维持原状,我只是提供了我的意见供你参考。”
会议结束以后,宋知时恨不得把自己劈成两半。
他不是一个听不进劝的人,相反,他把乔雪宁的一番话仔仔细细又琢磨了一遍,然后对整个舞剧又进行了一次大刀阔斧地改编。
然而他是领队又是编舞,他不在,舞剧就没法完整地排练,所以他只能白天照常跟大家一起训练,直到深夜,其他人都回去休息,他才能抽出时间来改舞剧。
生怕大家不理解,又或者舞蹈动作不顺畅,宋知时几乎是把所有角色的动作跳了个遍。全新的舞鞋,他穿烂了三四双,很多次甚至直接累到昏睡在舞台上,醒来以后,感觉手脚都不是自己的了。哪怕周末有假回去休息,躺在床上,他都忍不住手舞足蹈。
顾淮打趣他说,那就是恨不得一天有48个小时,连做梦都拿来练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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