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罚了两百块钱,宋知音这心里到底是不痛快,接下来的两天也一直郁郁寡欢的,于是带孩子的事情就交给了宋知时和凌家华。
第33章 医院
午后,太阳正毒,可闲不住的孩子们依旧一窝蜂地跑了出去,宋知时无法只能跟在后头。
“小舅舅,你快来跟我们一起玩啊——”凌小川冲着坐在树荫下不肯挪动的宋知时喊道。
“我就不去了,你们玩吧。”
宋知时倒是想陪着他们一起玩呢,可看着一双双见踩在泥潭里的脚丫子,想到脚上是自己为数不多的解放鞋,再看看头顶的烈日,宋知时还是选择了放弃。
他要是晒黑了,朱芳婕第一个不会放过他。
凌家祥家的三兄弟也学着凌小川一起喊宋知时:“小舅舅,来玩吧,可好玩了!”
宋知时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半眯着眼回道:“让你们三叔陪你们玩吧。”
他这话没错,凌家华看着沉默寡言,但是陪孩子玩起来倒是比自己放得开,陪着一群皮猴子上山下水,抓虫子捕鱼,样样精通,这几天真是让人好好地领教了一番。
突然,凌家华不知道对几个小的说了什么,小的们表现出强烈抗拒,但终究是势单力薄,被凌家华一手一个拎着上岸了。
宋知时还以为自己扫了他们兴致,赶紧走上前问:“怎么不玩了?”
凌小川垂丧着脑袋,嗫嚅道:“三叔说,衣服脏了会被娘骂的。”
凌小宝还在牙牙学语的阶段,他重复着刚刚凌家华的口吻:“三叔说我们都是泥猴子,要像小舅舅一样爱卫生。”
说完,他仰着脸不解地问:“小舅舅,什么是爱卫生,什么是泥猴子?”
宋知时被他认真的小模样萌坏了,也不顾他身上的泥巴,一把把人抱起来:“泥猴子就是你们,你们都是泥猴子,我跟你们三叔是爱卫生,懂吗?”
凌小川的目光恋恋不舍地从泥塘里移走,对着宋知时说:“才不对,三叔也是泥猴子。”
宋知时向刚刚陕上岸的凌家华看去。
可不是,不知何时对方保护好的上衣和眼镜上都沾满了风干的泥土,看着十分滑稽。
宋知时忍不住笑起来:“哈哈哈,没错,我们小川活学活用,真聪明!”
他笑得肆意,笑得开怀,阳光下,简直像个发光的玉人。
凌家华不知不觉就看呆了,等他回过神才发现甥舅三人已经在收拾东西准备走人了,最后他也只能垂头抿嘴,提着另外两个侄子跟了上去了。
宋知时一回去立刻找了身干净衣服换上,他随手把脏衣服放在了炕桌上,就出门找吃的去了,回来却发现自己的衣服已经洗干净晒在了窑洞的二层平台上。
不用想也知道是凌家华洗的,顾淮虽然对他很好,但是衣服还是要宋知时自己洗。
宋知时很感激,他想找凌家华道谢,转了一圈却也没找到人。
嘿,这小子跑哪去了?
无拘无束的日子很快就过去了,眼看假期还剩下两天,宋知时就想着还是先回矿上再说,等过阵子再来探望姐姐。
只是没想到当天夜里就出事了。
宋知时是梦里被喊醒的。
“知时,知时,醒醒——”
“小馨发高烧了——”
宋知时刚想纠正凌家华的称谓问题,下一秒瞬间清醒,正对上对方焦急的脸。
“你说什么?”
“小馨发高烧了。”
“怎么会,前两天不还好好的嘛?”宋知时来不及换衣服,直接穿上鞋子就奔向宋知音房里。
屋子里,暖水瓶大的一个娃娃,躺在摇篮里,她的小脸烧得通红,时不时大口地喘着粗气,甚至连哭得力气都没有了。
宋知时看见她身上层层叠叠的厚被子厚衣服,直接炸了:“谁让你们裹那么多衣服的?”
刘莲香从没想过这么丰神俊朗的少年也会有这么凶悍的一面,硬生生吓得后退了几步:“是、是我,这是村里的土方子,说是发烧以后发了汗就好了。”
宋知时斥了一句:“无知,发烧的当务之急是散热。家华,你去打点冷水。叔儿,家里有酒精或者酒吗?先给孩子降温,最好是想办法把孩子送医院去,她年纪太小了,我怕……我怕会烧成肺炎。”
宋知音这下彻底慌了,这是她才一个月大的女儿,也是唯一的女儿,丈夫临走前交代她要好好照顾的……
“怎么会这么严重?她不会有事吧。”
“都怪我,我这两天心情不好,是不是影响奶水了……”
宋知音慌张到语无伦次,她努力抓住宋知时,只想从他嘴里听到一句安慰。
可宋知时毕竟不是医生,他只知道小孩子发烧是真的很严重,如果得不到救治,在这个年代烧成傻子也是常有的。
于是他不断地安抚宋知音:“姐,这不怪你,小孩子本来就抵抗力差,生病也很正常。”
凌家祥在外面找了一圈,又急又怒:“这家里水都没有,哪来的酒。”
好在凌家华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冷水,宋知时一遍又一遍地帮孩子擦拭身体降温,这才稍稍缓解。
夜更深了,虽然体温降了一些,但仍然没有回归正常温度。
宋知时不再犹豫:“不能再耗下去了,还是得送医院。”
凌保国说:“行,我去问老区家借驴车。”
宋知时摇头:“驴车不行,驴车太慢,有没有汽车类的,实在不行拖拉机也可以。”
拖拉机?这年头谁家有这个啊?
凌保国想了想,说道:“有,我们公社有一台,但是……这是公家的东西,不能私用,就算是要借也要有手续,还得加满油还回来。”
“时间不等人,叔儿你去开吧,手续后补……”看凌保国还没动静,宋知时直接吼了出来:“人命关天,只能先斩后奏了,要什么油我都得加,我有的就是钱!”
凌家华手速极快地从凌保国腰间拿了钥匙,飞奔出去骑上自行车,向着夜色冲去。
凌保国急得直跺脚,却也知道这是唯一的办法了,就算组织上惩罚他,也只能这样做了。
宋知音开始收拾东西做准备,刘莲香则抱着孩子一遍又一遍地哄,大家都在等凌家华的消息。
刘莲香问宋知时:“小馨这情况,送卫生所管用吗?”
宋知时沉默着摇了摇头,既然外甥女最后没有活下来,那么任何风吹草动都要重视。
“要不咱去乡里的医院?”他们乡下人就是真的生病,也很少去卫生所的,更别说去乡里了。
运动开始以后,斗倒了不少专家,现在别说乡里的医院了,就是省城也不见得有什么特别医术高超的医生。
宋知时第一次如此痛恨这个时代,要是21世纪,他可以直接开车送孩子去医院,他们可以去最好的儿科医院。如果是十年前,他们家随便一个电话,就可以召集全省城的儿科圣手。
宋知时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直接去市医院,我有熟人可以挂急诊。”
他说得熟人其实是雷庆国的妹妹,只是他跟雷庆国也不熟,现在只能求助顾淮了。
整个大队只有两部电话机,一部在凌保国所在的大队办公室,一部则在全村最富裕的人家家里。
凌家祥带着宋知时快去往那户人家走去,他们院子里的动静不小,很快就惊动了好几户人家。
拨打电话的那瞬间,宋知时的手都在抖,他能听见胸膛里心脏律动的声音,一下又一下地撞击着耳膜。
重来一次,他虽然知道历史,却不知道过程,他不知道他的贸然干预是否会成功……
也许小馨就是死于这场高热,也许不是,但无论如何都不能掉以轻心。
他真的好怕,好怕孩子就这么走了。
接电话……
求你了,接电话啊……
终于,电话那头传来一道中年妇女的声音:“大半夜的,你找谁啊?”
宋知时压抑着吼出那个心中默念几百遍的名字:“顾淮……我找顾淮,叫他接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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