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到眼前这番场景的冲击,卡洛斯刚刚恢复清明的大脑再次陷入一片空白。他的身形停滞许久,才如梦初醒般慌忙起身让自己和雄虫分开,然后小心翼翼地伸手,将宁宴抱起来。
他轻声唤着,嗓音因为久未出声而十分沙哑:“……宁宁?”
宁宴被他揽在怀中,胳膊软软地垂在身侧,并没有反应。
卡洛斯这才想起去解开那条领带。领带前端完全濡湿,沾满泪水与汗水。绳结打得很紧,他的指尖哆嗦得厉害,又不敢使蛮劲,半天功夫才解开。
宁宴双眸紧闭,薄薄的眼皮泛红微肿,纤长浓黑的睫毛湿漉漉地并成缕,眼尾鼻尖一片通红。
卡洛斯喉结一滚,又低低出声:“宁宁?”
昏睡中的雄虫无法给出回应。卡洛斯抬手小心地拭去宁宴面上的水痕,抱着他下了床。
封闭室内,断掉的镣铐、半截机械臂、废弃针管等等散得四处都是。卡洛斯越过满地狼藉,走进浴室。
他打开花洒,替宁宴清洗身上残留的东西。水流没过每一寸肌肤,再次打湿了其上的指痕、吻痕与齿痕。卡洛斯看得越发心惊,尽量放轻了动作。
饶是这样,宁宴还是微微蹙起眉,喉间发出小动物似的哼声。
卡洛斯折腾许久,出了一身的汗。他自己快速冲洗一遍,又抱着宁宴出去,在储物柜中翻出备用的衣物和终端。
封闭室专供精神力失控的军雌使用,相关设施还算齐备,但显然并未考虑过雄虫进入其中的可能。储物柜中只有几套军装常服。
卡洛斯穿上衣物,以防万一,又给自己打了一针抑制剂。
宁宴被他用一件衬衣裹住。完成一次抚慰后的皮肤十分敏感,他被衬衫布料磨得难受,无意识地在军雌怀里缩成一小团。
卡洛斯安抚地摸摸他的黑发,然后激活临时终端,给守在外面的副官发去消息。
*
宁宴是被饿醒的。他困得眼睛都没睁开,刚动了动脑袋,头顶随即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宁宁?”
贴身的衣袍又轻又软,他正窝在一个暖烘烘的怀抱里,恨不得重新睡回去。但腹中强烈的饥饿感让宁宴勉强打起一分精神,挣扎着吐出含糊字音:“饿了。”
他被扶着坐起来,那道声音在耳边问:“想吃什么?”
对方温声报了几个菜名。宁宴困得什么也分辨不清,耳边一片嗡嗡声,于是径直道:“营养液。”
对方的声音中含着几分无奈:“好。”
片刻后,插着吸管的营养液递过来。宁宴咕咚咕咚几口喝饱,然后将脑袋扭到一边。
一根吸管又抵上唇瓣。
“再喝点水。”
宁宴只好又喝了两口,随后翻个身,把脸埋进身后的怀抱,很快沉沉入睡。
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意识再次回笼,宁宴的大脑还迷迷糊糊的,浑身上下都传来酸软的信号。
他的眼睫轻轻一颤。
卡洛斯的全幅心神都系在雄虫身上,在他呼吸频率变化的瞬间便立刻觉察,此刻有些紧张:“宁宁?”
分辨出卡洛斯的声音,宁宴先是一愣,下意识睁开眼,便对上那双红瞳。
虽然还是之前的那个封闭室,但床垫和被褥都已经被更换。他发觉自己正卧在软被间,脑后枕着军雌的胳膊。卡洛斯半靠在床头,双臂紧紧搂着他。
宁宴鼻尖一酸,倾身靠过去,卡洛斯顺势托着他的腰,把他整个儿揽过来。
宁宴趴在他的胸膛,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卡洛斯的脸,声音小小的:“我还以为见不到你了。”
卡洛斯穿着衬衫,解开了最上边两颗纽扣,立起来的衣领挡住了颈部的虫纹。
“是我太自负,让您担心了。”卡洛斯听出了他话语中的委屈,亲亲他的发顶,声音与动作都十分温柔,“现在感觉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
宁宴摇摇头。连日以来积攒的情绪在此刻又涌上来,在军雌担忧而关切的目光下,他语无伦次地倾诉着:“我给你发了好多消息,还天天拨通讯。”
“后来我找了达伊尔上将,才知道你这边发生了什么。军部的警卫也不让我进去,克里夫一开始也以为我在胡闹。”
“雄保会还派了虫来,一路上都跟着我,这个虫劝完那个虫劝,听得我耳朵都要起茧子。本来就难受,还在星舰上晕跃迁。你的属下要带我过来的时候,那几个工作虫还想要拦着我。”
卡洛斯一直静静看着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着他的后背,听到这里,忽地叹了一声:“太危险了,您不该进来的。”
闻言,宁宴脸一垮,一把推开卡洛斯,就要从他怀里钻出去。
卡洛斯赶紧将雄虫捞回来,像是抱虫崽似的环在胸口晃两下,低声哄着:“是我说错话了。”
宁宴别过头不再看他,半晌才道:“……你什么都不告诉我,还要怪我自作主张。”
虽然看不见正脸,但卡洛斯发现雄虫红了眼圈。他的心忽地被一只大手攥紧,下意识拢了拢领口:“我没有怪您。是我太危险了,会伤着您的。”
精神力暴动中的军雌毫无理智可言。哪怕是卡洛斯,也不敢保证自己在那种状态下会做出什么事。但凡他有一点儿出格的动作,雄虫都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安然无恙地躺在他的怀里。
卡洛斯心中涌上无限的后怕,不由地抱紧宁宴,将唇瓣贴上他的鬓角,喃喃道:“万一真的发生意外……”
……还不如让他因为精神力暴动而死去。
他的音量降了下来,没有将后半句话说出口。
“没有什么万一,现在我不是好好的吗?”宁宴再开口时,带上了一点儿鼻音。
卡洛斯轻叹一声:“连我都不知道,当时为什么能控制住自己。”
宁宴脑中忽地飘过一句话。他嘀咕一声,卡洛斯没有听清。但他直觉那是一句十分重要的话,便亲吻着宁宴的耳廓,柔声问道:“您刚才说了什么?”
宁宴却不好意思了,一头埋进军雌的颈窝。过了一会儿,他被亲得耳朵发痒,躲也躲不开,只好瓮声瓮气地重复一遍。
“……因为你爱我。”
将这么直白的话宣之于口,一向不是宁宴的风格。但他不知道的是,对于虫族而言,“爱”的含义并不同于人类。
雌虫将自己的雄主视为至高的责任甚至信仰,于是在缔结配偶仪式时,每每以忠诚为誓,并用一生去践行——对生性贪婪的雌虫来说,“忠诚”是最为庄严的承诺。
因此,他们从不耻于承认自己爱权势、爱金钱,却未必明白自己对于雄虫的情感究竟是忠还是爱。
卡洛斯微微一怔,像是被一道闪电击中,心中霎时间百转千回,最后只是郑重道:“是,我爱你。”
宁宴在他颈间蹭蹭,柔软发丝扫过虫纹的位置,勾起一阵痒意。他慢吞吞抬起头望向卡洛斯,脸红红的,眼中满是依恋:“我也爱你。”
相爱使人勇敢,特别是使被爱者勇敢。*
卡洛斯不敢赌的事,宁宴迈出了那一步。正如卡洛斯所担忧的那样,他还没有做好进行抚慰的准备。面对虫化状态的军雌,他其实也是害怕的。但如果再来一次,他仍会选择踏进禁闭室。
卡洛斯忍不住去吻他。
宁宴渐渐闭上眼,但却在军雌的手撩起睡袍时忽地清醒一二。
他抬手去推,卡洛斯顺从地停了下来,哑声问:“怎么了?”
其中压抑的情.欲让宁宴红了耳朵:“……不准摸。”
卡洛斯转而握住宁宴搭在一旁的手,缓缓摩挲着他的指关节:“为什么?”
“不准就是不准,谁叫你之前蒙住我的眼睛,不让我看你。”宁宴想起什么,又红着脸补充,“还一直摸我的尾勾。”
卡洛斯扣入他的指缝:“摸尾勾不舒服吗?”
宁宴一时失语。
不是不舒服,而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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