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哥说:“我不住在老宅了。”
裴令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是在说什么。
“现在我住的地方没有佣人,钟点工每天只待两个小时。”裴予质道,“最里面的房间空着,还没布置。”
裴予质的声线冷静疏离得与夏日相悖,但语气又像掠过湖面、拂动树梢的风,没有色彩,但在裴令听来相当平和。
平和的邀请,摆出了自己的筹码。
作者有话说:
明天休息!可能会修一下文,最近码字都挺赶的
24.4.5修
第66章 小乖
裴令听懂了,但他有些茫然。
茫然于裴予质的变化。
每个人自己的视角下,时间都是连续的,就像一条流淌不息的河,然后在死亡的那天彻底干涸。
可那些曾经日日相处,又分开过很长一段时间的人,他们如同某一日突然改道的河,朝着另一个方向流淌,从此了无音讯,却又在某一天再次遇见。
重逢时,他们看过的风景不同,经历过的天气不同,接纳的雨水不同……他们还是他们,可是有很多东西在截断的时间中改变了,而且在彼此视角里改变得毫无前兆。
裴令的生命之河干涸过一次,时间被截断又拼起,他依然迎来了再次汇入裴予质的这一天。
这算什么?命运吗?还是对世界意志的嘲弄?
多年不见,裴予质的一部分变得很好。
但裴令没有,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些年里他只会变得比当初更加孤僻怪异。没有接受别人的好,也懒得去寻找什么美好的东西,他所做只是活着。
就算遇见魏迟那样的人,当初在国外对他穷追猛打,他解决不了也跑不了,最后也只是摆烂适应。
裴予质给他过多的尊严,如此委婉,竟然将选择权交给他。
一般情况下,他都会选择拒绝。
可这是裴予质。
系统在脑中怂恿他:“快提条件啊宿主,让裴予质取消婚约,否则就不跟他走。”
裴令没说话。
万一呢,万一裴予质不会答应呢?他们裴家人都是利益至上的,裴予质终究也是那个家里走出来的人。
而且他不想欠裴予质什么。
如果他一提出要求,裴予质就答应了,他得结结实实欠对方一个人情。
人情这东西,关系不近不远的人能欠,一般亲近的也能欠,可太熟了太近了,人情债欠得就不那么坦然了。要么是一方纠结犹豫不忍心,要么另是一方不觉得被亏欠,这两种情况都不是裴令想要的。
系统又说他不争气,他却问裴予质:“你为什么要找裴令?”
裴予质面对他求知若渴的眼神,反过来问:“你喜欢深色还是浅色的布置?”
气定神闲的,完全不被他的节奏影响。
“嗯……浅色?”
“好,喜欢地毯还是瓷砖?”
“……地板行吗?”
“大床还是小床?”
“小床。”
裴令已经放弃思考了,裴予质问什么,他就答什么。
又问了好几个关于布置的问题,裴予质才道:“你搬过来和我住一段时间,我就告诉你答案。”
他恍然大悟,裴予质才不会只给他选择权就放手不管,这人会诱惑他。
上一次是一千万,这次是他喜欢的、独属于他的私人空间,附加一个答案。
“我说过,我能给的筹码不多。”裴予质道,“再加两千万,或者等价的资产,回怀城之后一起转到你名下。”
用钱来诱惑,大大的坏。
本来就准备答应的,这下又有钱到手,裴令立刻点头。
裴予质轻笑一声,眼角都上扬了些许,看得他不自觉愣住了,三千万即将到手的喜悦都忘了一些。
“宿主,你真的很没出息。”系统突然说。
裴令赶紧低头,心想活得那么有出息干什么?苟且偷生、随遇而安也是一种活法,该低头时就要低头。
裴予质笑完之后就道:“今天晚上回怀城,在此之前我还有事情要处理,你可以在房间里休息。”
说着就跟他一起下了楼。
坐上车之后,裴令思绪正常了一些,意识到裴予质说的有事情要处理,他想到了资料室里缺失的文件。
便问道:“你能不能把拿走的工作日志给我看看?”
已经过去很多年,他早就记不清那个女老师的长相了,甚至除了一些日常和打架的经历,其余的事情也跟披了一层纱似的模模糊糊。想了大半天,他才隐约记起来,那个老师姓郑。
可他越去回忆,好奇心就越重。
也不是好奇别的,就想知道郑老师怎么描述的自己。毕竟他记得,那是他遇到过最温柔的老师,又在他的人生中出现得如此短暂。
而且他心怀愧疚。
关于那个老师的记忆碎片,都透着阴天的沉闷。
他想起老师经常被院长叫去办公室训话,十有八九都是因为他又不乖了。
午饭时碗掉在地上,食物撒了一地,说明他浪费粮食。上课睡觉,说明他生性懒惰。和室友动手,把人打得鼻青脸肿,说明他顽劣不堪,还不合群。
老师会给院长解释,具体怎么说的,他在院长办公室外听到了,可后来也忘了。
只是院长根本不会听,只会骂郑老师维护一个本性就烂的坏孩子。
所以没过多久,老师就被辞退了,裴令甚至没能好好跟对方说过话。
裴予质将车开出医院,片刻后问道:“你想知道郑老师怎么描述裴令的?”
没有遮掩拿走了郑老师工作日志的事情,相当坦率。
所以他也坦诚地点点头,又“嗯”了一声。
“她并没有写多么隐秘的事情,我想你自己能猜得出来。”
裴令还真猜了猜,随即摇摇头:“我记不太清小时候的事情了。”
听他这样说,裴予质便直接答道:“她说裴令喜欢吃冰淇淋。”
裴令一愣,怀疑他哥又在取笑。
“还有呢?”
“她说裴令不爱说话。”
“小时候是比较酷……还有呢?”
“她还给裴令取了一个小名,”裴予质说,“她知道裴令不喜欢自己的名字,所以叫他小乖。”
裴令摸了摸耳朵,又揉了揉脸颊,又开始从心口往脖子上蔓延热度了。
在工作日志里写这个会不会太奇怪了……但他依稀记得老师这样叫过他,还说他不是一个坏孩子。
可是当一个坏孩子,也没什么不好的。
“小乖。”裴予质突然轻声道。
裴令吓得一激灵,猛地转头,睁大了眼睛看向对方,上半身不自觉往另一个方向缩了缩。
“你这样很诡异……”他勉强找到自己的声音,“那是对一个八九岁小孩的称呼。”
裴予质毫无羞耻心可言,静静看了他一眼,说:“如果你想见她,我可以安排在离开之前。”
他思考了两秒,还是摇摇头:“不用了吧,我又不是裴令,而且只要她过得好就行了。”
“她如今生活在另一个城市,每个月都会来渠岭镇散心。”裴予质语速放缓,“听起来过得很好,不是吗?”
当时裴予质在资料室里,一字一句看完了那本工作日志。
那个年轻的女人用一支笔极力维护裴令,试图向院方证明裴令的好,说身为孩子的引路人,至少应该做到一视同仁。
碗掉在地上,是因为被人打掉的。上课睡觉,是因为夜里在阳台缩着睡不安稳。和室友打架,是因为对方扔了他的被子。
可五页纸,每一面都被画了一个巨大的叉。
裴予质想,还好,有人曾经给过裴令温暖,指引过方向。
他昨天找到了那个女人,巧的是昨天刚好是女人来渠岭镇散心的日子。他没有告诉对方裴令在二十四岁那年就去世了,骤然得知死讯不会好受,对方不像他,这么快就失而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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