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泽航:“我想揍你。”
折腾了半天,沛诚湿衣服贴在身上,还散发着阵阵腥味,嘴唇都冻得发白了,两人才总算拿上毛巾、又借了套浴袍进了赌场地下的公共澡堂里。这里是一个人工挖掘而成的地窖温泉,拱形的石壁十分粗糙,中间由一根巨大的石柱支撑着,泛着常年被水汽滋润的光泽,暖色的壁灯照亮了这不大的空间。所幸这时还早,澡堂尚没什么人使用过,但沛诚一看这滑溜溜的墙壁和黑乎乎的砖缝,就知道森泽航脸色绝对好不了。
森泽航咬着牙原地转了一圈,也不知道是安慰沛诚还是安慰自己:“硫磺味,应该是天然温泉,没事的没事的。”
沛诚冻得直哆嗦,也懒得多纠结了,他费力地把身上的湿衣服扒掉,脱到裤子的时候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差点鼻血没喷出来——森泽航已将外套丢在一边,里衬的白衣都湿透了,紧紧贴在身上,肌肉的轮廓和腰背的线条清晰必现,水雾蒸腾之间,随着他的动作和呼吸轻轻起伏。这个画面,远比上次在车里直面他换衣服时的半裸躯体更为冲击,沛诚忽然意识到两人这就要赤诚相见、一起泡澡了。
然而森泽航完全不觉有异,已经利落地弯腰拔掉了靴子,一脚踢开,很快,马裤也垂落在他脚踝边,露出一双修长健壮的腿。他双脚略分,大大方方地站着。
当森泽航拇指伸进内裤边缘的时候,沛诚回过神来,猛地扭头,双眼发直地瞪着池边的木凳子,脸颊滚烫。
“你还慢吞吞的,”森泽航不满的声音自背后响起,在这封闭的地下空间震荡出低沉的回音,“就你体虚,脸都红了,你不会这一阵功夫就发烧了吧。”
“啊?没有没有,来了。”沛诚抹了一把脸,再次回头时看见森泽航已经一步一步下了台阶,进到温泉水之中,余光只瞥到一眼他紧实的臀肌,登时满眼冒星星。
沛诚涨红着脸,三下五除二快速脱光了衣服——年轻人白皙匀称的身体带着青涩的局促,还很可怜地因为失温而微微颤抖着。他微微躬着腰,一脚小心翼翼地踏入热水之中试探。
“烫。”沛诚自言自语了一句。
森泽航用手指弹了他一点水,催他别磨蹭。
但当沛诚完全进入到温泉之中时,便不受控制地眯起了眼睛,露出极其熨帖的表情,好像晒太阳的猫。
“哇,好舒服。”沛诚一声长叹,整个人都放松了,他舒展开四肢将整个身体缓缓沉入池中,诚心实意地感叹道:“太暖和了吧,温泉简直太棒了,温泉就是这个世界里最好的设计!”
他捧起一手心的水仔细瞧了瞧,露出一口白牙:“还挺清澈的呢。”
森泽航有些好笑地看了他几眼,拧着眉毛勾起嘴角:“小孩儿一样。”
切,沛诚心里不屑地想,我还比你大两岁好吧。
天然温泉将他整个人的毛孔都蒸开,沛诚总算暖和过来,在池子里快活地划拉,一会儿游到这边,一会儿游到那边,期间森泽航一直将胳膊搭在池边闭目养神。沛诚玩儿了一会儿,后知后觉道——森泽航是因为看他冷所以才催他赶紧回来洗澡吗?
水温促进了他的血液循环,也加快了他的心跳,沛诚将半张脸藏在水里,透过雾气偷偷看森泽航——收起了平日里玩世不恭的戏谑表情,男人垂目安静的样子很有魄力。好像他一直是这样,不说话的时候总是释放着某种无形的威压,但一旦开口笑起来,周身的气氛就会立刻改变。他时不时会说些俏皮的话,又不吝于承认自己不足的地方,不论是在这里坦言自己对玩游戏一无所知,还是在工作中最大限度地听取专业技术人员的建议——优秀聪慧的人一旦示弱,便很难让人不自觉地心生好感,森久科技上上下下就没有一个不喜欢他的。
但与此同时,沛诚却总能感觉到,那些温和有趣的表象也并非他完全真实的自己,而是某种或是天分或是后天养成的技能。没错,技能,森泽航需要、甚至是得益于良性的磁场吸引,以便于他扮演特定的角色,不论是作为老板还是作为商人,而这本身其实是无可厚非的。只是……
只是有的人是初见时并不熟稔,需要慢慢相处才能消磨陌生感,而森泽航则正相反,你越是和他朝夕相处,才能越是能够体会到距离感,那是一种连沛诚自己都无法定义的、微妙的隔阂。
虽然他也会关心自己,担心自己有没有受凉,地震的时候把自己护在身下,进神庙的时候也注意到自己害怕,才故意开玩笑说要牵他手。
这么想来,其实森泽航对自己好像还不错?
他只是误以为自己年纪小,是刚毕业的大学生,又是部下,在照顾自己吧。沛诚又想。
沛诚再想到自己手机上的兔头App——到什么时候、什么地步,那根关于“信任度”的绿条才能攒满呢?到了那个时候,森泽航对自己的态度会很不一样吗?那又会是什么样呢?
沛诚的思绪越飘越远,逐渐走向了奇怪的方向,他一时惊醒,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好险好险,这一定是刚共同经历了惊险的事件所产生的吊桥效应,美男真可怕。
沛诚在水里咕噜噜地冒着泡泡,背过身飘远了。
在他身后,氤氲之中,一直安静不语仿佛是睡着了的森泽航缓缓睁开了眼。他盯着年轻人的背影看了一会儿,什么也没说,又不动声色地垂下了睫毛。
第20章 三块胡萝卜
泡完澡后神清气爽,沛诚一身疲乏都被洗去,连带脑子里那些混乱的想法也褪得一干二净。由于没有第二套能换洗的衣物,两人将就裹着袍子走出来,反正这世界里多得是更奇形怪状的人。
森泽航花了几个筹码请赌场的搓澡女帮他们洗衣服,两人回到一楼大厅,沛诚闻到空气中啤酒的气味,这才发觉自己早已饥肠辘辘,前胸贴后背。
赌场今日特供的食品是炖菜——少量到可以忽略不计的牛肉和各类根茎蔬菜煮在一起,其中就有老板娘白天削的带皮土豆,再配上干巴巴的黑面包,二人没有挑剔的余地,凑在吧台边,狼吞虎咽地吃了。
“想不到还挺好吃,”森泽航用面包去蘸炖菜的汤汁,一脸复杂,“想不到啊。”
“饿了嘛,饿了吃什么都好吃。”沛诚说,“没真挨过饿的人估计很难理解。”
其实他这话并无所指,只是一句随口的感慨,结果森泽航闻言却一脸复杂,眼中还略带同情,沛诚不由得十分困惑。
森泽航用叉子戳了一块珍贵的牛肉放到沛诚盘子里,说:“你吃。”
“啊?”沛诚茫然道,“不用的。”
“让你吃你就吃。”森泽航作势自己吃完了,将面包屑用手扫进盘子里搁在一边。沛诚嚼着牛肉,忽然福至心灵——这是他之前随口编排自己小白菜的凄惨身世被对方给记住了,许是以为自己从小爹不疼妈不爱,总是饿肚子的呢。
不过实际情况也并不偏差得太多离谱,沛诚想,爹妈在自己长大的过程中参与得确实都很有限,他高中时被迫出柜之后,父母二人大吵了一架,都责怪是对方不管孩子,才造成了孩子的心理变态。这一架吵完后,两人分居,直到离婚,更是彻底没人管他了。
他又想起自己猝死时兔子说的话:你的死亡让父母十分悲痛,但他们心底其实也悄悄松了一口气。
或许自己不存在的世界,对于父母来说才是最轻松的吧。
沛诚已经很久没有产生过这种想法了——他高中的时候,几乎每天都溺在这种念头里,他不明白,为什么都不管他,也不爱他,还要生下他。
后来他进入职场,能够凭自己的能力活下去,有了财务自主权以及所带来的自由,才慢慢享受起一个人的生活。所以他才不自觉地花了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在工作上,毕竟工作曾是唯一可以证明他的价值和存在的场所。
“这是什么?”森泽航的问话将沛诚的思绪拉拽了回来。
“嗯?什么?”他回神看着自己面前的盘子——几块胡萝卜孤零零地躺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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