沛诚总算能够走出校舍,好好在镇上转一转。今年没下雪,但气温依旧很低,路上的每个人都裹着厚厚的外套,要么穿着防水冲锋衣,要么手里拎着雨伞,缩着肩膀匆匆走着。
但沛城不一样,他并不着急去哪,只是想散个步。除了各个学院大楼外,镇子里尽是砖石尖顶小房子,挤挤挨挨,形制各异,充满中世纪的古朴风情,仿佛现代社会被完全隔绝在外,这里还是百年如一日的模样。
街面一楼的商店大多没有开门,不是店主去度假了就是开门时间已经过了,一副生意随缘、赚钱随缘的态度。沛诚好奇地挨个看过每个橱窗,越走越感觉心情宁静,连时间都慢了下来。
他一路溜达到三一学院建筑群,登时被这个哥特风格的庭院和肃穆庄重的氛围给镇住了,好半天都没再挪动脚步。这时,他身后忽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那颗苹果树,传说中它的远祖曾经掉下一颗苹果,砸中了伊萨克牛顿。”
沛诚猛地回头,看见森泽航插着兜站在三一学院入口的门廊下,他眼睛没有看沛城,而是抬眸仰望着钟楼的顶端,“传言还说,当时为了修建这个巨庭,把钟楼挪走了二十码。去看看拜伦的雕像吗?就在莱恩图书馆里,好像本来打算把他的雕像放到西敏寺教堂的,但是由于他以前太胡闹了,所以被西敏寺教堂拒绝了。”
“哈哈哈哈,他做什么了?”沛诚又反应过来,“不对,你怎么在这?”
“三一学院校风严谨,规矩一大堆,其中一条说是不准养狗,然后拜伦就养了一头小熊。”森泽航说,“我?我从你出门就跟在你身后了,你一回头就能看见。可惜一路上你都没有回头,我只能出声叫你了。”
“变态啊你,跟踪我做什么。”沛诚走过去和他并肩站在一起。
“怎么叫跟踪呢,我又不是故意的,我看雨停了说出来买点东西,正巧看见你出门。”森泽航说,“怎么样,喜欢这里吗?喜欢的话以后大学我们还回这来读。”
“我能考得上这里?”沛诚听罢只是自嘲一笑——三一学院的校友是牛顿、培根、罗素、维特根斯坦这票大牛,而他自己高中时连班级前五都很少进,重读一回,上次期末也才好险低空飞过。
“这有什么难的,且不论咱们这个项目里大概有一多半人都进了牛津剑桥普林斯顿,但论你个人而言,既聪明、领悟能力又强,考他个三一学院不是给他面子了?”森泽航无所谓地耸耸肩。
“哈哈……”沛诚笑了两声,忽然意识到自己现在确实走着一条和从前天壤之别的道路——一个普通家庭的小孩,要何等优秀才能进入世界一类名校。可对于有些人而言,这确实一条早已铺就好的康庄大道。
“教育果然是分阶级的。”他这样感慨。
饶是如此,沛诚仰头望着象征这里最古老四门学科的四座石雕,看着那些岁月风霜留下的痕迹,心中依旧升起一股无名的感动,仿佛在完全不同的时间线里,单只是因为身处同一空间,渺小如他也和这些人类历史上的先贤产生了共鸣。这是一种超越“此时此刻”的,更为宏伟的感情和存在,是为“每时每刻”。
“去河边转转吗?我想看鹅。”森泽航又说。
“……鹅?”沛诚不太确定地重复了一遍,他动了动手臂假做翅膀,“是那个鹅吗?”
“对,天鹅,女王的天鹅……哦,现在应该是国王了。”森泽航说,“传说剑桥有一头凶暴的天鹅,整日攻击游船上的人,殴打其他动物,剑桥的人实在没办法,写信给女王陛下说,这头鹅我们治不了它,但它是您的财产,所以我们该怎么办?”
沛诚好奇道:“所以怎么办?”
“女王给他们回信,同意了他们的处理方法,于是他们把这个流氓天鹅抓了起来,蒙上眼睛发配去了几百公里外的一个郡,剑桥终于恢复了昔日的宁静。”森泽航话锋一转,“但是!几年之后,剑桥又出现了一头暴徒天鹅,不但更有攻击性,甚至还把一只小型犬拖进河里淹死了。自此人心惶惶,以为是那头鹅不远万里找回来了。”
沛诚被森泽航夸张的叙述方式逗得不行,配合道:“天哪!那你不得小心点,这鹅专揍小狗!”
“结果抓起来一查,它竟然是暴徒一号的儿子!”森泽航说,“一脉相传的狂战士血统。”
“哈哈哈哈哈!怎么可能!”沛诚大笑道。
“真的!有新闻呢,我回头找给你。”森泽航说,“后来同样的,剑桥再次给女王写信,把暴鹅儿子也打包送走了,然后直到去年,暴徒三号出现了。”
“你可别跟我说,三号是一号的孙子。”沛诚乐道。
“正是如此,”森泽航说,“好,让我们接下来小心一点,不要被暴徒攻击。”
两人说话间已经漫步到了河边——这里通常会有一道风景线,是剑桥的学生们撑杆划船、载着游客参观剑桥来挣外快,这时节天气不好,镇上压根儿没几个游客,雾气弥漫的水面上也看不见船。
沛诚问:“再别康桥的康桥是这个桥吗?”
“康桥就是剑桥,不一样的翻译而已。”森泽航说,“好像有一块徐志摩的石碑来着,我有点记不得在哪里了。”
“你怎么对这里这么熟?”沛城问。
“小时候暑假来过,”森泽航说,“初二吧我记得,不过当时天气好,镇子里全是人,和现在感觉很不一样。”
“那我还是喜欢现在这样。”沛诚说,“安安静静的。”
“嗯,”森泽航表示赞成:“安安静静的,就我们两个人。”
闻言沛诚顿生警惕,侧目看着他:“终究还是暴露了吧?说罢,跟踪我这么久有什么阴谋。”
森泽航勾起嘴角笑了笑,“瞧你说的,我只是想把这个给你……哎呀。”
他从衣兜里牵出一支玫瑰,奈何娇嫩的花朵在兜里藏了太久,茎秆处已经弯折,没精打采地弯着腰,外层的花瓣还被弄掉了几片,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森泽航秒速把花收了回去,仿佛打算就当一切没发生过。
“给我。”沛诚说。
森泽航看着他,沛诚伸出手:“还敢藏我的花?还给我。”
森泽航不太确定地低头重新把折腰的玫瑰掏出来,沛诚接过玫瑰,从弯折处掐断了下半截茎秆,只留带花的一头,顺手插在自己胸前的口袋里。
冬日的街道本就是沉闷的,仿佛只有黑白灰三种颜色,现在他的胸前出现了一抹艳丽的红。
“这样就好了,”沛诚说,“回去吧?吃饭了,在外面走一会儿还是好冷。”
“嗯……嗯。”森泽航似乎有些晃神,顿了半秒才答应,又张口道:“冷的话可以牵着我,我暖和。”
“想都别想。”沛诚瞥了他一眼,“你别以为英国就是法外之地了!”
“那你觉得……我就是这么一问,我就是想大概了解一下……”森泽航支支吾吾地选择了半天的措辞,“按照你的打算,你觉得什么时候适合我们……就是,大张旗鼓的、明目张胆的、肆无忌惮的……”
“行了行了,”沛诚打断了他的四字成语接龙,“我还没答应你要小心翼翼的、举步维艰的、稳中求进的,你已经开始跑步进入共产主义了。”
森泽航笑起来:“做人不要这么保守嘛,步伐这么慢,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呃,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赶英超美?”
“我……我还没有做好准备,心理上的。”沛诚说。
森泽航愣了一下,回头看他,意识到沛诚这次没有顾左右而言他,也不是在糊弄或者开玩笑,而是认真的。
沛诚清了清嗓子:“说实话,你和我表……说这些,送我花也好,平时粘着我,我并不反感。我当然喜欢你,但的确从没往恋爱那方面考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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