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段星阁果不其然地不依不饶起来,搂着他的腰低头把脸埋在了他的颈窝里,想说自己不想也不会当鳏夫。
偏偏云栖不等他开口,便堵死了他接下来的话:“早知道你胆子那么小……我当时就该再写一封遗书。”
段星阁闻言一愣,抬眸不可思议地看向眼前人,似乎不敢相信他竟然这么残忍。
但更残忍的还在后面,云栖继续道:“遗书里也不必写别的,就写……让我的小狗替我好好活下去,如何?”
如果云栖真的这么写了,而他又确实出了意外,那时候的段星阁或许才是真正没人要的可怜小狗。
如果没有遗书,段星阁还能直接一了百了,可有了遗书,他却只能选择咬着牙活下去。
午夜梦回,他会一个人躺在冰冷的床榻间,而随着年岁的增长,他终有一日会达成儿时的梦想——和云栖的年龄差缩小为零,进而逆转。
岁月的年轮缓缓更迭,终有一日段星阁会跨过自己的二十八岁生日,那日过后,从年龄上看去,他便成了哥哥。
因为那时的云栖已经永远定格在了他的二十八岁,往后的每一日都会缓缓拉长他们的年龄差,直至生命的黄昏淹没段星阁。
段星阁只是想一下那种可能,心头便痛得要碎了,他死死地抱着怀中人,闷声道:“哥哥还打算写遗书,是觉得在遗嘱的事情上我太心慈手软了吗?”
“我可没这么说,我只是在庆幸,之前我一直想看看你三十而立的样子会是怎么样的……”云栖说着捧起了段星阁的脸,低头小声道,“差一点就看不到了,幸好。”
幸好我还能看见我亲手养大的雏鹰飞上天空,看到那个成熟而稳重的雄鹰归巢后靠在我身旁眷恋的模样。
云栖没有把心头的千言万语说出来,段星阁却好似有读心术一样,眼眶一热,按着他的后颈忍无可忍地亲了上来。
云栖顺从地张开了嘴,迎接对方横冲直撞的舌头,西装被蹂躏得一片褶皱,唇舌交融间,云栖忍不住想到这小子的吻技倒是进步神速。
可没等他闭眼准备享受,外面却突然传来了惊呼声。
云栖半阖的眼蓦然睁开,隔着段星阁向后看去,却见远处站着一个和闻风林有几分相似的男人,正震惊而带着一丝厌恶地看向这里。
细雨朦胧再加上大脑都快被亲化了的处境,云栖反应了几秒才认出来那是闻尧,也是闻风林的亲兄弟,更是他生理上的亲叔叔。
云栖好整以暇地退开,拍了拍身上人示意他起来,被坏了好事的段星阁起身时还神色不善的,扭头冷冰冰地看向来者。
云栖被他半挡在身后,面无表情地擦了擦嘴角。
见他丝毫不掩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闻尧气急败坏地指着他,手指甚至都在颤抖:“你……你亲爹刚死,你居然就跟野男人在这里——”
“什么野男人,”段星阁眯了眯眼道,“我可是他明媒正娶的亲老公,说话注意点,大叔。”
似乎没想到段星阁的脸皮居然能有这么厚,闻尧一口气没上来,竟然忘了接下来要说什么。
还是云栖看了他一眼后主动开口道:“叔叔,好久不见啊。”
他语气淡淡道,几乎是哪疼戳哪:“放出来没多久吧,在里面这么多年,出来还习惯吗?”
他刚被人亲过,嘴角还红着,清冷之下透着股说不出的气质。
闻尧闻言明显像是被踩了尾巴一样,当即冷笑道:“这就不劳你费心了,只要外面有家人,有盼头就不嫌时间长。”
他说完,恶狠狠地看着云栖话锋一转道:“不过都说虎毒不食子,却没想到当爹的不舍得动手,当儿子的却手起刀落,跟了别人家的姓果然就是别人家的人,连爹都不认了!”
“我确实对我爸不好,比不上叔叔为我他尽心尽力。”云栖淡淡道,“你倒是替他顶缸了,只可惜他一点减刑的机会也没你找,连个像样的律师都拿不出来,白白让你在里面关了这么久。”
闻尧闻言像是被什么人戳到了胸口的痛处,恨不得立刻一蹦三尺高:“那是我的亲哥哥,你别以己度人,他再怎么看我不顺眼,危难当头不会像你这个白眼狼一样连亲弟弟都谋害。”
云栖原本还想不太明白,为什么明皎会搭上闻尧的线,眼下却突然想明白了。
闻尧小时候和闻风林关系很好,他是当弟弟的,家里还是农村的。
闻风林读书出身,长得又好,闻尧十分敬仰他这个哥哥,恨不得逢人就夸,事事都提。
可最后闻风林却因为云家财产,选择了入赘作上门女婿。
这种事在农村,别说你是给云家当上门女婿了,就是给天王老子当上门女婿,那也是抬不起头的事。
而且在一般人眼中,当上门女婿的都是要么蠢要么不灵光的人,闻家大儿子有学历有样貌,最后竟然给人做了上门女婿,村里一时间都笑话开了。
闻尧因此抬不起头,而当时闻风林刚结婚,还没能从闻家捞到好处喂饱这些穷亲戚,闻尧于是便恨上了闻风林。
这种恨在云栖出生真的随了云家姓后达到了巅峰,闻尧隔三差五就打电话骂闻风林是个让家里断子绝孙的不孝子,恨铁不成钢地嘲讽他不是个男人,从此以后就算绝了后。
之后年轻气盛的闻尧在一众乡亲的见证下,打电话和他哥单方面断绝了关系,摔掉电话后,一众人拍手称赞,说得亏闻家还有个小儿子,有骨气。
他很快结了婚,但婚后不久,闻风林便开始接触云家的业务了,发家后他给家中送去了不少东西,又亲自把弟弟和弟媳接到这边。
相较于闻尧的叫嚣,闻风林对他可以说是不计前嫌,一如既往地端起了大哥的样子。
这也是之后闻尧对闻风林感激得一塌糊涂,愿意为他去顶罪的原因。
但闻尧到了城里没多久,他便在一起事故中,伤到了下半身,新婚妻子以泪洗面,没过多久便提出了离婚。
闻尧大骂她是个不守妇道的女人,未曾想这个老实了一辈子的农村妇女求到了云明月那里,最终闻尧不得已离了婚,他下半身受伤的事不知为何也传播开来,于是不能生育的他再没能结婚。
闻尧对此耿耿于怀,他不认为云栖是闻家人,毕竟云栖不姓闻,更不是从闻家人肚子里出来的。
而闻尧自己不能生育之后,闻家便算是彻底绝了后。
想到这里,云栖恍然明白过来,闻尧到底为什么愿意帮明皎。
在他眼里,明皎是闻家唯一的独苗。
虽然明皎也随母姓明,但他族谱上的名字应该是闻皎,之所以不能真正姓闻,完全是因为云明月的钳制,所以从这个角度算起来,明皎是他们家唯一的香火。
眼下香火断了,闻风林也死了,空留一个生不了的闻尧,怪不得他对云栖如此怒目而视。
只是闻尧不知道的是,那场意外导致他残疾的事故并非意外,他更不知道的是,如果明皎活着下了那艘船,借着云栖的手找到他后,第一件事就是除掉他。
毕竟如果云栖死了,财产到了闻风林手里,那闻风林的顺位继承人中,可是有闻尧这个兄弟的。
哪怕他并非第一顺位继承人,像明皎这种容不得一丝意外的人,又怎么会轻易放过他。
闻风林还想说什么,云栖却从旁边的手扣中摸出来了一支烟。
闻尧见状呼吸一滞,闻风林就是肺癌走的,而他本人在狱中也出现肺部白化的情况,于是他看到这根烟不由得一顿。
云栖却不管他的身体状况,亦或者说,正是因为知道他的身体状况,所以他才是故意的。
点燃香烟,云栖夹在指尖抽了一口,被亲到殷红的嘴唇中吐出了一团烟雾,而后在细雨中消弭。
段星阁直勾勾地看着他的嘴唇,眼神有些发暗。
云栖却好似没看见他的反应一样,质问道:“你知道当年那个不小心砸下来的花盆是谁把它放在那里的吗?”
闻尧闻言瞳孔骤缩,云栖靠在段星阁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而后才轻描淡写道:“是闻风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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