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来人是谁后,许春花心下一沉,连忙将木盆顶在头上去开门。
“来了来了,官爷莫急。”
走过屋子到院门的那几步距离,没有屋檐避雨,家里只有一个斗笠和一件蓑衣,赵二郎穿走了,家里也没别的能遮雨的。木盆里的面汤全都喝完了,顶着能让头不淋雨,总比什么也没有好。
只这几步路,倾盆大雨已经淋湿了许春花的衣服。她单手举着厚重的木盆,另一只手去抬木栓。
她虽瘦小,但因为一直干农活,力气并不小。
开了门后,许春花脸上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官爷,今日家中已经住了人。是江州府的大人,怕是不能招待官爷了。我带官爷去村子里再寻……啊!”
那泗安的官吏因为开门慢了本就心存怨气,在听到有人住了屋子,赵家人竟然不是赶走他人而是让他们走,心里更气。
在听到是江州府的人后,官吏并无半分的顾忌,直接动了手。
许春花被一脚踹倒在地,痛呼出声,木盆滚了一圈后停下。
她在泥水中蜷缩,捂着腹部脸色惨白,想要张口说话,却因疼痛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就让他们滚出去!这么大的雨,你这丑陋妇人竟然敢让我们重新去找住处?”
江州府不过是一个没什么用又穷酸的小州府,年年送去雍京的贡品都要从别处花大价钱去寻,自己州府里连一件拿得出手的东西都没有。
而他们泗安,背靠着南边最富庶的渝江府,与渝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盛产美酒。他们泗安的美酒,不仅能作为贡品上呈,还能运往海外售卖。
海外皇室贵族,谁人不爱他们泗安美酒?
不管是先皇还是当今陛下,对他们泗安都是极其看重。毕竟国库有不少的钱,可都是他们泗安的酒税。
他们泗安的官吏,在哪里不是被敬着的?现在区区贱民竟然敢让他们离开,给江州府的那群没用的酒囊饭袋让路?
开什么玩笑!
敲门的汉子在动手之后,又看一眼身后的轿子,收敛了方才嚣张模样,语气中不难察觉有恭敬之意,“何四公子劳累再等等,我教训了这无知小民后,再请四公子出来。”
软轿里传来男子的不耐烦的声音,“动作快点。”
“哎!”
说完后,那汉子回头,刚要再有动作,却被阻止了。
云怀瑾他们一开始听到敲门声,便觉得来者不善。他想出去看看,被宋玉春拦下,让他再等等,至少清楚是什么人,后面也好应对。
随后就听到许春花问询的声音,在对方说了身份后,宋玉春也是脸色一变。
云怀瑾不太清楚泗安这个地方,见宋玉春眉心微皱,出声问了缘由。
从门开后到许春花被踹的过程十分短暂,宋玉春话刚出口,就听到了许春花的痛呼声。云怀瑾心知不妙,让云初和云风在屋里千万不要出去,自己则撑着油纸伞往外走。
好在是赶在对方要再次对许春花动手的时候阻止了下来,云怀瑾大步走向在大雨中的许春花。
她本就破旧的衣服,现在满是泥泞。因疼痛而一直捂着腹部,站不起身来,只能蜷缩在泥地里。云怀瑾上前给她撑伞,阻挡了壮汉的再次出手。
这时赵家人也全都出来了,他们老的老,残的残,小的小。在屋里隐约听见了许春花的惨叫声后,全都坐不住了,几人抱在一起壮着胆子过来想要看看许春花的情况。
许春花蜷缩在地,云怀瑾撑着伞替许春花挡雨,同时一只手也掐住了泗安官吏的手腕。
云怀瑾听到后面的动静,微微侧头对赵家人说:“将人带走。”
赵老太和二儿媳四叶闻言,连忙上前。她们脑袋一片空白,什么也不敢想,什么也不敢看。只听着云怀瑾的话,不顾雨淋,进了雨幕之中要带走许春花。
看着许春花被扶起来,泗安官吏斗笠下的神情变得可怕。
“我看你们谁敢动?”说完他看向云怀瑾,在注意到云怀瑾眼下的哥儿痣时,原本要说的话,变得更加的污秽不堪。
“哟,我以为是个男子没想到是个哥儿啊?你这样抓着我,是因为想男人了?官爷我可不好你这口,劝你还是……”
此人话音未落,就被云怀瑾使按住了手腕穴位,疼的惨叫出声,“啊!”
随后他痛骂道:“你他娘的疯了!知道官爷我是谁吗就敢动手!”
说完也不管云怀瑾是何表情,直接单手拔出腰间配刀,云怀瑾眉心微皱,撑着伞快速后退。他知道这人拔刀,只是为了吓唬。但毕竟刀剑无眼,能避则避。
赵家人看到拔刀后,吓的腿都软了。
赵老太和四叶两人是连滚带爬的将许春花往后拖,赵村长在主屋的屋檐下护着三个孩子,看到那边的官大爷动了刀剑也是心头一颤。
这两边的人,谁伤了,都是他们赵家的罪过啊!
泗安的官吏拔刀后顺手往下劈砍,赵村长也被这局面吓的有些六神无主,张着嘴却没有办法发出声音。就在刀落一半的时候,雨幕被利箭破开一道口,箭头的强大冲击力,震的泗安官吏虎口发麻,无意识的丢下了配刀。
突如其来的利箭让后面看戏的泗安官吏也跟着紧张起来,他们纷纷靠在一起,手按配刀,观察着雨幕四周。
云怀瑾也被那突然飞出的箭给惊住,随即想到之前崔慎和他说过在他身边派了暗卫保护。
这次出行,队伍里还有崔慎的母亲,想来之前在江州府的那些暗卫,也一起跟了过来。
云怀瑾下意识的看向四周,除了一些树木以外,并没有看到有人的影子。这一路走来,他也没有察觉到有人跟在身后,江州府的官吏们与方三爷和大山亦是如此。
也不知道他们平时是怎么躲的,不愧是专业的暗卫,寻常人是真的难以察觉他们的存在。
现在天色已晚,又下着大雨阻挡了视线。天气,光线,风向,雨水都是能够影响射箭的因素。即便是这样,那些暗卫都能射中,实在是厉害。
似乎是怕泗安官吏继续找云怀瑾的麻烦,就在不明真相的泗安官吏对周围戒备的时候,不远处走来一群身穿蓑衣,头戴斗笠的人。
他们行走在雨幕之中,犹如鬼魅,不知从哪来,速度又是极快。
泗安官吏看到人后,蜂拥上前,却被他们轻易的躲开。
其中一人直逼软轿,一个跃身就上了马车。他抬手推开轿门,雨水顺着斗笠的边缘如同断珠落下。男人面容削瘦,眼神如鹰冷冷的看向马车里的人,声线偏冷语气无起伏波动,“何正淮,管好你的人,否则何家缺漏酒税之事,便会呈向御前。”
何正淮本因官吏没有拦住人,还让人靠近了他,心中又惊恐又气愤。
这时听清楚来人说的话后,脸上的神情都扭曲了,“你是谁?”
暗卫盯着何正淮,并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强调道:“带着人离开。”
何正淮心知根本不可能问出什么,咬了咬牙,眼睛微微眯起,“你最好说话算话。”
缺漏酒税之事,对于何家来说,并不算什么大事。即便是告到了御前,如今的小皇帝也拿他们没有办法,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当不知道。
可终归是麻烦,还需要从中斡旋。且若是因为他而让小皇帝明确的知道这事,家族以后不会再重用他。
这才是何正淮真正担心害怕的地方。
暗卫回道:“自然算话。还有,如果后面小雨村出什么事,我会将这些事都算在你何正淮的头上。”
何正淮怒道:“你别得寸进尺,这些贱民得罪了其他的人遭殃,凭什么也赖我?”
“何公子,你以为我为什么会说这句话?那群官吏,为了巴结讨好你,什么都能做的出来。这条官道上走的,也只有他们会做出事后报复这种事情。”
暗卫轻飘飘的一句话,让何正淮后背有些凉。
虽然没有说多少,可对方话里的意思,分明是已经将他们,不,是将这条官道上来往的人底细脾性都摸得一清二楚。
这是多大情报网?背后的势力又该有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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