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其实有点后悔在今天晚上提出“回家”这个概念,本来给人过生日只是想看到对方的笑容,但自从初喻离开自己家以后就没有笑过。
在一路慢悠悠驶向目的地的路上,初喻一边吃着洛嘉屿给他的橘子,一边头也不抬地问道:“你车技怎么样?”
“完美的,卓越的,你再找不出第二个比我更好的。”
“听起来让人不是很放心。”
洛嘉屿拐了个弯,看见滨江高速的入口近在眼前:“我数到三。”
“?”
“三。”
“!”
下一秒,初喻被兜头扑面而来的冷风糊了一脸,等想再度睁开眼时却被强力的烈风压得睁不开眼,两侧的风景飞速变换,连同着刚才的坏心情一样转瞬即逝。
“感觉怎么样!”全世界的风在这一刻都聚集到了他们耳边,洛嘉屿的声音在呼呼的风声中仿佛隔了一层磨砂纸,但又清晰响亮地传到他耳中。
初喻逐渐适应了这种和风比速度的刺激感觉,眯着眼同样大声地回答身边人:“还行!”
车速越来越快,凌晨两点半的公路上没有其他车辆,于是今晚的月光和星星只照耀着他们两个人。
“就是橘子!”
“什么!”
“橘子!”
“橘子怎么了!”
“橘子要掉了!”
“掉就掉吧!”洛嘉屿一只手离开方向盘,举起来挥了两下像是在抓风,“我又要加速了。”
初喻也伸出来了一只手,橘子是吃不了了,他侧过头看着远处飞速略过的江面,看着看着渐渐笑了出来,洛嘉屿注意到他的笑声,也翘着嘴角转头看向他。
“喊点什么吧!”
“喊点什么?”
洛嘉屿嘴唇动了动,被强风膨胀起来的冲动让他想说我喜欢你,我爱你,然后他听见身边的那个人如愿对着前方大喊了起来:
“我们是世界第一!”
“好吧,这个也很棒。”洛嘉屿翘着嘴角转回头,跟着和了一声,“我们是世界之王!”
“第一!”
“王!”
这是初喻的二十岁生日,他在二十岁当天深深地察觉到,自己一辈子也不会忘掉和身边人度过的这个晚上。
第83章
那天生日夜里,他们俩赶在被遣送回营里的最后一小时之前一起蹲在江边等日出,天还是一片蒙蒙黑,风吹得人有点冷。
两个人本来安静地并排坐在一起,等着等着洛嘉屿就站起来了,一边叉着腰一边四处张望,因为坐不住想找找有没有石头好玩打水漂;
等着等着初喻就躺下去了,直挺挺地安详地闭上了眼睛,因为疯了一夜没有睡觉,上眼皮和下眼皮间仿佛粘了502,耳边又是温柔的潮水声和风声,表情看起来像一具幸福的尸体。
江边泥土潮湿,地面也没有铺平,洛嘉屿一低头,看见发小又这么不跟他打声招呼就随地大小睡,大惊失色,连石头也没找就重新坐下来了,窸窸窣窣地脱外套到一半动作又顿住了,转而将人的脑袋从石头堆里轻轻抬起来,然后放到自己肩膀上。
初喻感觉到他的动作,但没有睁眼,有温度的肩膀比硬邦邦的冰冷石头靠上去要舒服多了,就是容易硌到骨头,不如埋在胸口睡得舒服。
凌晨又寒气湿气重,他下意识地想往更温暖的对方怀里钻,脑袋都已经挪动一厘米了,结果动到一半发现不太对劲。
首先虽然他们俩以前搂搂抱抱在一起的场合不计其数,但是初喻先主动的次数少之又少,没有任何理由就主动的次数几乎没有。
因为没有任何理由、单纯只是想钻进人怀里和人抱着就会很开心,是只有情侣才会有的想法和态度。
动了一厘米的脑袋僵在那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停在那里,看起来有些窘迫。
“冷吗?”洛嘉屿在这时仿佛心有灵犀一般转过头来,“我给你去车上拿条毯子?”
初喻刚想慢吞吞地说一声好,结果就听见身旁人自言自语道:“算了,舍不得走,不拿了。”
“……”
洛嘉屿将人往怀里一揽,手臂箍着人的背,下巴往人头发上一搁,看起来开开心心:“这样就好了。”
“……”怀里正在cosplay尸体的某只卡皮巴拉默默地将脑袋缩到人胸口前。
大功告成,洛嘉屿侧过头,吹了会儿江边带潮气的风,又低头踢了几下脚边的小石子,直到石子被踢得所剩无几之后又抬头望向远处的地平线,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原本聚集在一起的黑漆漆的云堆似乎隐隐透露出了一点光亮。
他又重新看向怀里人,轻轻戳了戳对方的脸颊,声音放得和拂过的风一样很轻:“别睡了好不好,陪我聊会儿天。”
初喻眼皮阖得很安静,没有睁眼,但张嘴回应了,声音被衣服布料埋得闷闷的:“你说。”
“其实也没什么。”洛嘉屿说,“你刚去那个世界的时候有想我吗?”
“想的。”
“有想过我当时得知你不在了以后是什么反应吗?”
“……没有。”初喻慢吞吞地从他胸口前退出来,仰起头看他,“我想过你会给我烧游戏卡带,还会在我的坟前放我的黑历史照片,我都猜准了。”
说着说着悲从心底起,伸出手锤了一下身上人的肩膀:“几千块钱的卡带,还是限量版卡带,那么多珍藏品,全烧了,我连一撮灰都没收到。”
“我错了,对不起。”洛嘉屿习惯性地用手掌包住对方锤过来的拳头,虽然动作和距离越来越暧昧,但嘴上的话题却不自觉越来越偏离主题了。
“所以说封建迷信要不得,我那天和你通话结束后就在放你照片的柜子里贴了个横幅‘讲科学破迷信’,用来警醒我自己别再给你上供和烧东西了,毕竟你也收不到。”
初喻的思维也跟着他的话跑远了:“你还给我烧了些啥?”
“呃,挺多的。”洛嘉屿心虚,“你在我这搭的乐高、拼的拼图、存的唱片、放的摆件全烧了。”
“全烧了?”
“我想让你在另一个世界的文娱生活丰富点。”
“所以我让你把高中毕业的女装照片烧掉你烧了吗?”
“没有。”
初喻气结。
该烧的不烧,不该烧的乱烧!
洛小狗眨巴了一下眼睛。
“不对,跑题了!”
初喻已经把半个身子都从洛嘉屿怀里拔萝卜一样拔出来了,拔到一半又被人搂住往怀里揽,他挣扎了几下无果,又在气头上,难得半死不活的语调都变得有劲儿了。
“松手!”
“别走嘛。”洛嘉屿抬头看他生闷气的侧脸,“我还给你烧了封信来着。”
“我什么时候给你写过信?”
“是我给你写的。”
“?”
但洛嘉屿没再就着这个话题讲下去了,初喻想问他信里写了什么,欲张口又止。
还能写什么呢?
其实他应该能猜得到的。
洛嘉屿写信那天是在得知发小死讯的三天后,他对着面前熊熊燃烧的火堆发呆,因为通宵太久双眼熬得通红,他呆着呆着,突然猛地从上衣口袋里扯出了一张便签纸,半个手掌大小,记不了多少个字,他本来以为自己会有很多很多话想说。
但那天洛嘉屿手里拿着黑水笔,笔头都快按烂了,始终没有写出一个字来。
所以最后扔进火堆里的是一张空白的信纸,唯一的内容是开头初喻的名字,写得很丑,字迹还是抖的。
“其实那阵子我挺难过的。”江滩边,洛嘉屿抱着怀里活生生的发小,用轻松的语气回忆很久之前那段记忆里自己的状态。
他抱着初喻的手臂渐渐收紧,沉默了一会儿,深吸一口气,小声改口道:“是超级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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