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石也不在意他现在不开口,只是一个劲自己说着:“你呢,出道十多年一直演配角和反派,也拿不到人物设定特别高光的剧本,每次都只能给人家当陪衬。而我呢,出道快二十年也拍了二十年的烂片,我刚过三十五岁生日的那年,天天喝酒也不干正事,每天就想着我这辈子要完了,被困在一个狗公司欠了一屁股烂账,浑浑噩噩看不到头……”
“所幸天不绝人之路,老子还是逮着个巨他妈有潜力的剧本,而且这次我可开窍了,我腆着个脸求那狗公司给我放一段时间的假自己投资拍这部剧,那些忍气吞声拍马屁的话都不是白说的,我就死憋着这口气,愣是把这剧本拍火了,剧火了,演员火了,作者火了,我也火了!”
“我证明了我的价值,自然有人乐意投资我,帮我离开那狗公司,还给我A级的电影剧本拍,这事儿放以前我他妈做梦都不敢想这么美!”
汪石手指点着桌子,眼睛看着孟岱,一字一句:“你看,我抓住了机会,你呢,你发现机会了吗?有时候机会这种东西,它可能来得悄无声息猝不及防近在眼前——你一不留神就永远错过了。”
孟岱握着酒杯的手绷紧,冰冷的杯身都被他捂热了。
他声音有些艰涩:“什么……机会?”
“什么机会?你问我?”
汪石一副非常诧异的模样:“你还没看出来,我为什么这么关心你这段戏的表演,你没一点感觉?”
孟岱似乎有点理解汪石的意思了,但那点想法还是模模糊糊的。
汪石的语气恨铁不成钢:“你没看出江漱阳身上的潜力吗?没感觉到季蓝英的势力吗?你好歹还是长空娱乐的老员工,从出道就一直在长空吧?”
“我实话跟你说好了,江漱阳——这种人命里带火,他那种底子和背景,包括那种天赋,他要是不火,天理难容!而且像季蓝英这种特别爱惜艺人羽毛的经纪人,她绝对跟护犊子一样护着江漱阳,所以江漱阳的未来八成是走正儿八经的演员路,一路长红的那种。”
“而你——”汪石重点强调,“将会是江漱阳出道以来第一个和他有感情戏的男演员,炒cp知不知道?卖腐有多大红利知不知道?一对大势cp的粉丝购买力有多离谱知不知道?你不想接商务不想资源升级不想冲二线一线?如果你想的话,那机会就摆在你眼前。”
“好好演,你演的越真情实感,就越有cp感,越能让观众代入。”汪石上下打量着孟岱,“我跟你透露一下吧,当初试镜的时候,季蓝英其实想要全新人阵营,但我选你一方面是因为你经验丰富,肯定比新人好用,另一方面就是你在外形气质上和江漱阳是可以搭的,你懂吗?”
孟岱被这一连串话冲击得思维有点卡顿,只依靠本能点头:“……呃,我明白……”
汪石抑扬顿挫:“所以!抓住这个机会!懂吗?”
孟岱:“……嗯,嗯,好。”
汪石爽朗地笑了几声:“那行,喝酒喝酒,别浪费,咱再分析分析这段戏,争取让你们这对cp搞成功!”
他话题变化得都没给孟岱反应的时间,噌噌地就跳入剧情讨论里。
汪石握着剧本,余光瞥见孟岱心不在焉的模样,心想:“啧,应该听进去了吧,应该是信了吧,老子说那么认真,这还不信?”搞演讲忽悠人他可是专业的!
这孟岱演技好是好,理解能力也不错,但就是太稳着了,没一点冲劲,所以汪石只能人为给他制造动力,人有了盼头,自然也就肯向前冲一把了。
至于这cp能不能有,炒不炒得起来,那就是长空娱乐自己的事了,和他这个外聘的导演可没啥关系,他只负责把电影拍好。
其实他也没乱说,孟岱这个年纪放在演员里挺尴尬的,还没火起来就要过气了,如果不能做到在观众心里有名有姓,那被替换的可能性就太大了。
在这个圈子里,没背景又没热度就注定握不紧话语权,没有演员不想演好剧本,但没话语权的演员又怎么能争取到好剧本好角色,光靠运气都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去。
孟岱这么个活生生的例子就摆在这,长得挺帅也不缺实力,可偏偏就是默默无闻。
汪石心想:“反正先冲再说,如果这段戏拍好了,就算这家伙还是没火,大不了老子下次拍电影继续带上他!”
*
这段对手戏的拍摄暂且搁置,一直到12月24日平安夜这天下午,江漱阳换好衣服从造型室走出来。
他穿了一套黑风衣和战术长裤,大腿上还有枪套绑带,脚上穿着长筒马丁靴,细而笔直的小腿线条全被勾勒出来,迈开腿大步走时让旁人的目光总忍不住落在他那双腿上。
因为天气冷,片场内总有人进进出出,开了暖气效果也不明显,所以在开拍前,江漱阳都是把自己裹在长至脚踝的米白色羽绒服里,活像一条毛毛虫面包。
今天要他要拍的是第三人格李雁白的幻想戏。
精神病人的脑内想象必须要与现实区分开,要让观众有“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荒诞和惊喜交加的感觉,所以江漱阳只能在绿幕前拍这一段戏,绿幕前仅仅用钢架搭了个简易的高台,全靠后期特效师把场面做出明月当空高楼林立的景象。
“这段戏应该还好吧,没难度?”汪石嘴里叼着烟,跟江漱阳闲聊着。
“还行,动作我都记住了。”江漱阳回答。
汪石叹道:“你是不需要我担心的,明天就是圣诞节,咱今晚就不拍戏了,等拍完你这一段就提前下班。”
江漱阳笑起来:“什么啊,明天又不放假,你还不如干脆让大家都休息一天出去玩儿。”
汪石:“去去去,你小子又不是不知道我在头疼啥,还放假,等下放一天假给这群不省心的家伙玩野了,更演不好了!”
江漱阳拖长声音:“这就不归我管了,反正汪导您记着二十八号那天放我一天假哦,这事儿咱刚开机就商量好的。”
汪石摆摆手:“行了行了,你那电影试镜是吧,我没忘,你放心去干你的……道具师那边准备好了是吧,小江去吊威亚,准备开拍!”
*
灯光师将光线聚拢在画面里的主人公周围,反光板错落有致地摆放在两角,鼓风机呜呜地工作,呼啸的风将漆黑的风衣衣角翻卷着。
青年屈膝坐在高处,右腿放松地垂下,他手上灵活地转着匕首,刀身放血的凹槽在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冷光。
须臾,青年微微仰头,目光落在半空中某点,不知看到了什么,他面无表情地挑眉,把玩匕首的动作停顿。
两秒后,他无声地扯动唇角,那种冷血动物对猎物居高临下的轻蔑和漠视在这一刻的微表情中展现得淋漓尽致。
随即,他单手撑地,如飞鱼般向下纵身一跃,风衣在他身后展开,犹如气浪中翻滚的鱼尾。
坠落半途中,青年骤然出手,猛地扣住高楼外壁护窗,身体轻盈无声地悬在半空。
“咔啪——!”
“——系统。”
他低低喊了一声,面不改色的,像命令一般。
“咔嗒。”
下一秒,护窗锁扣应声而解。
青年咬着匕首,双手攀住窗架,上臂肌肉明显绷紧,一个引体向上,抬腿踩上窗台,利落地云跃翻身落进室内。
“哒。”
落地的那一刻只有一声微乎其微的轻响。
那双漆黑的眼睛正闪着冰凉的光,像潜伏在草丛中的蛇,澄黄色竖瞳冷漠无声地紧咬猎物。
只待电光石火间,一击毙命。
……
“cut——!”
汪石检查了一遍拍到的镜头,拍手喊道:“OK!这条可以,过,收工——!”
江漱阳顺着威亚从高空落下,呼出的气都是冷的。
他嘴唇微微泛白,接过肖放递来的羽绒服,手指有些僵硬地套上,嘴里嘀咕着:“冷死了冷死了……这鼓风机也太给力了,吹得我魂都要吐出来了。”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