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并不缺一口饭吃。
舅舅看小孩子洗干净后长得漂亮,断定这不是普通人家的小孩,让外甥第二天再带小朋友去隔壁区的派出所看看。
当晚贺京来就发现不对劲了,和他睡一起的小孩子不见了。
这大概是他人生可以排在父母去世后的第二创伤。
又成了巨大的惊喜。
后来谢未雨隐去自己的身份和柏文信还有江敦提起这段,乐队四人练习后的夜晚只剩下一盏灯,主唱边喝啤酒边说:“樊哥怕我变成鬼。”
柏文信来劲了,挑了一个从长辈那听来的故事。
说变成鬼多没意思,就应该一掀开被子发现不是人,什么狐狸啊小猫啊之类的。
贺京来的啤酒易拉罐被他捏得嘎吱作响。
谢未雨借着昏暗的光线戳他绷起的大腿,笑着和柏文信说,不要狐狸小猫,为什么不是小鸟?
贝斯手有几分闷骚,摇头说:那不够香艳。
当年乐队还没正式签约,不过是几个年轻人凑在一起玩玩。
下沉式的剧场挤满粉丝,也有星探排着队希望这支乐队能接下他们的邀约。
谢未雨的大名还没红,很多人只记得None的主唱叫小谢。
有人问出处,柏文信抢着回答,说出自聊斋。
谢未雨推开他,什么聊斋,小谢就像小柏,小江,还有我们酒吧的老板小熊。
他个子不高,眼神天生锐利,如果戴口罩还挺有威慑力,可是不戴,没消下去的婴儿肥在光下异常明显,让人总想捏一捏。
谢未雨懵懂,理所当然接受粉丝的追捧,也不理解有些人狂热的言辞。
当年柏文信说的香艳谢未雨也没有懂,他总是遇到不懂第一个眼神看向贺京来,问:“什么意思?”
柏文信意味深长,江敦都在笑,贺京来想了想,“就是你和谢阿婆看的电视剧,狐狸变人。”
谢未雨兴致缺缺:“就是砰一声,白烟过了,哈士奇变成穿粉色吊带的美女。”
他露出难以理解的表情,“这就是香艳吗?”
柏文信笑得肚子疼,“算啦,你还小,长大了再说。”
那年谢未雨还没过十五岁生日,少年的青涩和舞台上的成熟矛盾。
粉丝里还有不少男人大喊他的名字,贺京来去后台路过洗手间,还听过一些下流的探讨。
谢未雨不会明白这些,只是讨厌被说年纪小,“这我也会啊,我们演出服不也有吊带。”
江敦:“不一样。”
柏文信:“肯定不一样。”
谢未雨气哄哄地看向贺京来:“哪里不一样?因为我是男的?”
贺京来也无话可说,为难地多喝了两口酒。
柏文信当时没看出这两人有什么,顶多觉得是一起长大感情好。
贺京来简直像谢未雨的爹,没见过出去商演主唱必须和对队长睡在一起的。
之前就有乐队恶毒地爆假料,说指不定谢未雨这么大了还尿床。
当晚谢未雨又和人打架,身高不占优势也下手刁钻狠辣,不是贺京来制止,恐怕都要去派出所了。
谢未雨是什么时候开始学会说意味不明的话的?
贺京来也想过,后来发现这个人根本不用学。
他天生野性难驯,不羞耻欲望,发生身体的变化也乐衷于询问贺京来。
当年同期的乐队几乎都觉得贺京来只是大了四岁,像是养了个孩子。
也导致很多人喜欢谢未雨,都默认要过一下贺京来。
等谢未雨再长大一些,他就更理所当然了。
他们一起长大,太亲密了,甚至没有薄薄的窗户纸。
因为他们就睡在一起,彼此用身体丈量着长大。
贺京来都快忘了,鸟也是有寿命的。
小谢也不是能活很多年的鹦鹉。
那天的香艳话题掰扯不休,最后柏文信改口换成了爷爷爱说的借尸还魂。
什么隔壁栋的叔叔某天车祸醒来性情大变,连银行卡密码也忘了,行为习惯什么都不一样。
柏文信长得斯文,最爱吓唬人。
那天电视正好播着升棺发财系列的老电影,角色卡在电梯中间进退两难,配乐可怕。
谢未雨不是人也怕这种氛围,几乎坐到了贺京来的怀里。
江敦绷着身体,抱着粉丝送给谢未雨的超大玩偶瑟瑟发抖,低声让柏文信别说了。
直到这次活动结束,大家回了各自的房间,谢未雨还窝在贺京来的怀里。
灯没有打开,离开的队友多开了一盏灯,玻璃窗映照出两个人亲密的身躯。
贺京来多年后从爱人坠楼的梦魇后醒来,反反复复回到那个瞬间。
谢未雨问:“京来哥,你说世界上真的有借尸还魂吗?”
贺京来见过大变活鸟,很淡定地嗯了一声。
谢未雨抱着他的脖子,感受着多年来贺京来不变的气息和触感,“你要一直相信。”
等谢未雨死后,贺京来一遍遍怀想从前,觉得这都是暗示。
他的奇遇,是有代价的。
或许付出代价的是谢未雨,因为谢未雨从来没告诉他从哪里来。
为什么会来到他的身边,为什么选择他。
自己还不能死,也不能随他一样坠落,他要等。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那么,眼前的人会是小谢吗?
“岑……”回廊尽头是掩在立柱后面的直梯,通往贺京来的顶层套房,不受综艺限制,“末……雨。”
他唇齿开合,明明个子和身形带来的俯视会居高临下,他只是松开手,站在距离谢未雨一手臂的距离。
在观众宛如小偷的视角里,这两个人中间刚好卡着一轮宛如钩子的月亮,像是一柄锋利的时间短刃。
「说什么啊!唇语都没办法读!」
「这画面还挺唯美的,好吧,是两个人长得好,你们不能再靠近一些么?」
「贺京来也不像什么冷酷豪门吧,脾气挺好的。」
「只要不涉及小谢,他也算温柔款。」
「眼看就要养成和主唱官宣,结果be!现在出了新人希望挽救一下这座坟!」
男人刚才被谢未雨握着的手垂落,谢未雨低头,看见他骨节分明的手在月光和微弱的廊灯下颤抖。
影子被地上的石板切割,暗示这个人也早就四分五裂,固执等着一个被拼凑的机会。
“我不是岑末雨。”
谢未雨说得很轻,只有贺京来能听到。
他没有贸然拥抱、亲吻,只是沉默地看着贺京来。
湖绿色的眼眸和从前不同,时间总能改变很多,气质、容貌、事业等等。
不通人性的鸟从前不求爱,他的族群不擅长求爱,习惯囤积食物独自度过寒冷的冬天。
谢未雨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只是来玩的。
还没彻底长大的小鸟不会有爱这种东西,求偶不过是生物本能。
他在台上放声歌唱,在台下,在贺京来的床上变换声音,当时不明白。
后来意识到,那是不本能的求偶行为。
只是贺京来不需要他求,他一直在他身边。
导致谢未雨忘了时间,忘了期限,忘了他的到来是一场历练。
贺京来没有问他最关键的需要确认的问题。
他见过太多「谢未雨」了。
外貌不重要,诉说也不重要。
他又问:“今晚的烧鹅饭好吃吗?”
谢未雨摇头,“不好吃,我更喜欢有人用洗衣机的声音给我做。”
他没有失忆,还记得从前,记得洗衣店后门的厨房。
他不说大家都知道的贺京来捡到他那天给他吃的白切鸡。
他说相依为命那些年贺京来给他做好吃的背景音。
“加点斜对角打麻将的声音,楼上姐姐熨衣服的抱怨。”
贺京来的手更是颤抖。
直播镜头并不清晰,两个人掩在绿植后面,像是虚化的旧相片,很多人都有瞬间的恍神。
好像站在贺京来面前的是谢未雨。
“还有别的吗?”贺京来闭了闭眼,声音像是从喉咙滚出来的,压下哽咽后显得沙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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