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鸡达人,养鸡高手?就……也行吧。
反倒原疏,见不得小公子求人,耿耿于怀、贼心不死地怂恿着,“你就不能跟蛐蛐一样,搞点简单的,弄个木盆,装些沙子?”
先前顾悄倒是有这个本事。
他好养冬虫,经过几年摸索,孵化蟋蟀的成功率几乎达到了100%。
这个精细活儿,先要取卵,用干燥细腻的河沙,以木盆、棉絮隔温,夏末引健壮的雌雄种虫养在盆内,直到它们完成交/配产卵。再是孵化,要专挑立冬之日,用汤婆子兑温水,一日六换,使盆沙始终维持在春暖温度,河沙上再覆上丝绵,每日喷水保持水分。接下来的观察期,就要完全凭孵化人的经验,拿捏温和水的度了。
如此,五六天时即可见土松虫动,约摸七八天后若虫出土,它们与成年体长相类似,只是全身乳白,未生羽翅。这时要将若虫引到新鲜菜叶上,仍以丝绵、木盆温着,以水汽养着,直至一个月后,小小幼虫完成六次蜕皮,威风凛凛、鼓翅清鸣,这就成了公子哥儿们好玩赏的斗乐好手了。
小公子于此事最上心的时候,可不止孵养蟋蟀,还各处托人收集倒腾过蝈蝈、纺织娘、金钟儿诸如此类。他甚至能完全凭手感,确定各品种孵化期细微的温度差异。
说起来,孵鸡蛋跟孵蟋蟀蛋确实差不多,最主要的差别,就是温度。
蟋蟀要25℃左右,小鸡仔在37.5℃左右。可不管哪个温度,离了温度计连自己烧不烧都没感觉的顾悄,反正都搞不明白。
为了不谋蛋害命,手残党顾悄决定勇敢放弃。
他哼哼一声,竭力抗辩,“可蛐蛐我有经验,鸡崽却是第一次。而且蛋只有三个,我也不能保证一次成功。瑶瑶这么期待这些小鸡崽,你敢还她三颗臭鸡蛋吗?”
原疏听到顾瑶瑶,想也不想连连摇头。
旧时男女有防,原疏与顾情正面接触其实不多。
可这位小姑娘的磨人之处,他是半点没少体会。
小姑娘在家磨他哥,他哥就抱着蟋蟀筒子,笑眼眯眯在外磨他。
替她找人孵个蛋算什么?他还干过脂粉店里试胭脂、知县墙根听八卦、五湖四海买禁书……
想他一个根正苗红、一心向学的小年轻,到了顾家怎么沦落成的“休宁地保”?
纯纯因为这姑娘啊!
顾悄耸耸肩,“所以,专业的事,还是交给专业的人干吧。”
可到了酒楼包厢,顾悄一见到那个所谓的“专业人”,就有些后悔了。
因为专业人身边,陪坐的可不就是谢昭那厮???
第019章
醉仙楼曾是休宁第一楼,可现下生意却不怎么景气。
自打宫里出来的御厨,在临街开了间雅味居,噱头、排面处处压它一番,酒楼自此食客萧索,光景惨淡,这不,连迎客跑堂的小二都辞退了,掌柜的亲自下场招呼。
胖掌柜名叫王贵虎。
他倒是心大,白面发糕样的宽脸上,丝毫不见愁云,反倒颇为热情地跟原疏闲搭话。两人显然很是熟络。
“听说王掌柜要将这店盘出去?”
“是呀,年成不好,又做不过雅味居……”王贵虎语气随意,“正准备往金陵挪动,只是这处一时脱不得手……”
顾悄默默听着,一边四下打量。
这醉仙楼是个典型的徽派骑马楼样式,青瓦白墙、藻井花窗,四栋木楼围天井而建,内里回环往复,别有深趣。
楼下瞧着不显,二楼却别有洞天。
七拐八抹到了李玉定的天字号雅间,王贵虎殷勤打开包厢门。
顾悄只往里看了一眼,就脚步一滞,脸色一僵,跨在门槛上进退两难。
内里正端坐着三人。
南三巷李玉,是王掌柜老熟人。
小伙正二八年纪,白净面皮,瞧上去文弱,十一二岁起就跟着他爹走南闯北,衣服底下很有一把腱子肉。
这些年,李家攀着大盐商,往来两京江南,倒些文房、犀皮、茗茶、皮草生意,很是赚了不少。几番历练,小伙子再不复贱籍少年的憋屈怯懦,脸上有了不一样的坚毅神色,加上年前娶了新妇,人生正快意,眉目间一派克制的意气风发。
与李玉对坐的,是他主家,黄炜秋。
因在族里行五,外头习惯喊他黄五。
他比李玉大上不少。底子生得倒也周正,奈何过于富态,火毒尤旺,一不小心就长成了个额窄腮宽、皮脸麻癞的招财蟾蜍相。一身上等杭绸凤穿牡丹缃黄底圆领宽袖大袍裹在他身上,头小腚圆,活像一颗行走的砀山大鸭梨。
黄家是金陵望族,正经在册的皇商,兼着诸多内务买卖。黄五这一房做的又是最有油水的盐运,不过累积两代,就隐隐已有金陵首富之势。
因着上头有个嫡出的强势大哥,黄五手上不得多少实权,只捡着一些旁人看不上的营生做着打发日子。但即便如此,他手指缝里漏下的,落在寻常人家,也是泼天的富贵了。
三人里,最令人挪不开眼的,还是黄五身后,斜倚在香樟木美人靠上的雍雅公子。
这位面生,王贵虎并未见过。
一身行头看似不显山不漏水,但单那石青地缂丝鹤唳九霄纹长袍,就足够叫见识甚广的掌柜暗自擦汗了,更别说他拇指上戴着的田黄虎头扳指。
一两田黄三两金。
这东西稀罕,近些年更是炒得有价无市,非达官贵人不可得。
古旧厚重的木门,在王掌柜的熊掌下,发出喑哑的“吱呀”声,那人循声抬眼,无波无澜的眸光,在遇到顾悄时,蓦然一沉。
有……有杀气?!
王贵虎一句“仙客来”的唱宾生生梗在了喉头。
他心下一咯噔,难道这几位今日是来寻仇的?
年前雅味居,顾三跟知州公子那轰动休宁的一架,他略有耳闻。
而黄方两家,又向来走得近。
他隐晦地瞅了眼黄五,心下有些后悔。
关门大吉临了,他不该莽撞接下李玉这局。
气氛一瞬间有些微妙。
好在李玉圆滑,察觉不对赶忙挂起笑迎了上来,替王掌柜解了围。
文弱青年十分老道,浅笑着搀上顾悄胳膊,引他落座,口中絮絮寒暄,“三爷,好久不见,微瑕甚是惦念。听原七爷说,您正四处托人伏蛋抱雏,这是又迷上了鸡戏?那我可得好好替您引荐一位同好了。”
顾悄顶着谢昭冷眼,硬着头皮应了。
两边轮番见过,各自落座。
雅座一张四方桌,顾悄刚好坐到了美人靠正对,与谢昭对个正着。
这位黄五口里的“京都旧友、富贵闲人”,顷刻间早已敛了情绪,一肘支着雕花窗棱,一手执白底星点菩提念珠,正垂眼缓缓拨弄。
天冷气寒,却有几米阳光自天井斜斜照了进来,为他逆光的轮廓镀上一层柔和金光,无数微尘在他身后飞扬激荡,乍一看竟透出些神圣意味。
但顾劳斯知道,这只是猛兽无害的表象。
他不由神思飘远,想到顾准昨日的耳提面命。
他那爱操心的爹,生怕他玩性重,特意与他说了些陈年旧事,好叫他狠狠长了回记性。
七八年前,谢昭才于前朝崭露头角,因行事不留余地,被同僚背刺诸事做绝,活该孤星命。
这话传到谢昭耳中,他面上不以为意,结果不多久,那同僚就因贪墨事牵累,被贬岭南,落得个妻离子散的下场。
竟是自行应了那孤星命格。
一时间,朝中那些诽议过他的人无不惴惴。
某日,老皇帝殿上忽然提及此事,笑问,“谢卿何以如此小节心肠,锱铢必较?”
谢昭神色不动,只淡淡道,“咒我命薄无碍,我最忌咒我内子命短。”
彼时谢昭不过弱冠之年,青年才俊尚未婚配,这话在满朝文武听来,不过是句玩笑托辞。
老皇帝更是抚膺长笑,戏谑道,“想不到爱卿还是个痴情种,不知何等绝色当得你冲冠一怒。”
唯有谢昭一双眼中,了无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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