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老皇帝全程都在扮猪吃老虎?
“顾准很聪明,也很有耐心,蛰伏至今都未曾咬钩。”
谢昭抱起顾悄,“倒是引得满朝的牛鬼蛇神,前赴后继献祭。接下来咱们就去看看春晚的压轴节目吧。”
顾悄:???
华盖殿内,御案之前。
六十多岁的皇后,跪在大殿中央,膝盖几乎嵌进冰冷的大理石。
夫妻二人百官跟前上演了一出帝后锦瑟和鸣。
国宴之后,皇后就被神宗罚跪。
大太监留仁盯着时漏,算算已有三个时辰。
眼见皇后身形摇摇欲坠,御案后的神宗,批阅奏折的笔都不曾停顿一下。
“提醒陛下?不提醒陛下?”
提醒,那是多事,开罪皇帝,不提醒,那是躲事,开罪皇后。
大太监心中煎熬。
不由捻着手中拂尘的须毛,救,不救,救,不救……
好似这样一直数到天荒地老,就再没有烦恼。
外间隐约传来烟火声。
叫留仁越发焦躁。
直到小太监通传,卫英顶着一身寒意进殿。
“禀陛下,北境果然不出您所料。”
神宗这才搁下笔。
他接过密报,几眼看完,明黄身影骤然站起。
约莫是起得太急,他眼前一黑,扶住桌子停了几息,才在留仁搀扶下逼近皇后。
新换的镇纸,留仁眨眼的功夫,就已砸上皇后额间。
鲜红的血蜿蜒而下,她木然抬头,看着身前阴沉盛怒的天子。
“好啊,你们很好。”
老皇帝枯槁的眼眶里,泛起猩红,“梓童,你可知罪?”
陈皇后袖口下的指尖微微痉挛。
可面上一派温良和婉,她眯起被血水浸透的眼,带着十分示弱:“臣妾不明白陛下意思。”
皇帝神色更冷,“呵,小小陈氏,也敢如此?
你当真以为陈宽能成什么气候?”
陈皇后怔了怔,低头笑了笑。
“陛下,你我夫妻四十余年,纵使你再多疑,我也把你当做我的天,当做我的一切,不曾有过分毫异心。如今我儿尸骨未寒,您就要因他人攻讦,而与我离心了吗?”
“退一万步说,陛下子嗣,只剩我三个孙儿。
皇位早晚都是他们的,我若真有异心,何必多此一举,冒死做通敌谋逆之事?”
她说得殷切。
神宗差点就信了。
他嗤笑一声,“皇后,朕什么时候说过陈氏通敌谋逆?”
他当着皇后的面,缓缓摊开卫英呈上的“密报”。
竟只是一张白纸。
陈皇后顿时面如死灰。
“说吧,若是爽快,我允你个体面。”
久跪之下,陈皇后的膝盖早已失去知觉。
先前全是凭着一口气硬撑,眼下她万念俱灰,干脆瘫坐在地。
明黄朝服没有挺直的肩脊支撑,委顿再不复昔日威仪。
“没什么好说的。
北境未乱,是我同鞑靼国主做了个交易。
他让我们三卫,助我孙儿立储。
若事成,三卫九镇悉数割让,大宁与鞑靼据长城南北各自以治。
若事不成,我亦不损失什么。”
神宗怒急攻心,咳嗽不止。
“咳咳……你为何要……咳咳……如此心急?”
他还剩几年寿数?
难道这都等不得了吗!?宁可与虎谋皮!
陈皇后惨然一笑。
“陛下,这不都是托你的福吗?”
“原本朝堂无波无澜,我们只须耐下性子等待。
可是你帝王心术,天威难测,非要搅得朝堂天翻地覆。
我父亲为官多年,又哪里真无一点错处?
江西、四川出铁,湖广、云南产铜。
他虽不主事工部、户部,但门生不少,举荐去这些地方主政,于铜铁矿采一事上,便可大开方便之门。
贪腐已是重罪,何况他还同泰王一样受妖妇蒙蔽,昧下的铜铁辗转去了北境。
皇仓案发,他已如惊弓之鸟,偏偏这时你又接连以治水、乡试敲打,老父惶惶不可终日,最终受鞑靼蛊惑,走上了通敌之路。”
“若非你步步紧逼,陈氏又何至于此?”
陈皇后眼中尽是血丝,在御书房明烛之下,竟有泣血的错觉。
她哭哑了嗓子,哽咽难言。
“归根结底,是你识人不清将周月视做盟友,我父亲才会被妖妇蛊惑,稀里糊涂做下叛国之实!是你错信妖妇,我儿才会沾上那毒早早离世。”
想到明孝的音容笑貌,陈皇后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你宁家埋下的祸根,竟要我儿背负恶果,是什么道理?”
“宁枢,害大宁至此,以至于国不国、臣不臣的,是你父亲,是你啊。
可为什么最后死的不是你,反倒是我的明孝?”
神宗被她问的,几乎站立不住。
说到最后,她语气也弱了下来,近乎是喃喃自语。
“我自知死罪难逃。
只求你看在明孝份上,放过我年迈的父亲,好好照顾那三个再无庇护的稚子。”
她闭了闭眼,“我不求他们煊赫登极,只求他们富贵平安。”
“呵……若不是为保全血亲,这腌臜皇位,又有什么可争?”
她露出一抹讽笑,袖口下指尖攥紧,猩红丹寇折断在掌心,“我现在最悔的,就是当年杀戮过重。愍王一系那么多人条命尽丧我手,或许……这是报应……呵呵……报应。”
说到最后,她咬牙切齿。
“宁枢,你也会有报应的。”
眼见着她越说越不像话,神宗脸色越来越难看。
留仁赶忙指挥着太监宫女,将皇后请下去。
哦,已经是罪皇后了。
离开前,陈氏突然挣扎起来,她癫狂笑着。
“有一件事,我一定要说给你听。”
她的声音里满是恶意,“宁枢,你知道吗?我们才是害死明孝的真凶。”
“若不是你我夺愍王太子之位,明孝就不会带上那块太子印信。
周月那老妖妇死前才告诉我,她只给正统一脉喂过重毒,若不是你我贪婪,原本明孝应同泰王一样,纵使苟延残喘,也还有些年月……
哈哈哈……报应……”
她歇斯底里,尖锐的女声刺痛耳膜,叫神宗一时听不分明。
他攥紧留仁的手,“那罪妇、罪妇在鬼叫什么?你,你们可听得清?”
留仁与卫英齐齐跪下,“臣(奴)惶恐!”
神宗松了口气,轻轻“哦”了一声,看着她这副模样,突然悲从中来。
“罢了,带下去吧,毕竟夫妻一场,就叫她冷宫幽闭终生,再不许出来。”
四周静下来,唯有远方烟火轰隆,隐约传来。
神宗凝神听了片刻,低声絮语。
“奇怪,每年宫里都办年宴,可朕怎么感觉很久没有过年了……”
他神色怆然,眼中湿润,好似当真疑惑不解。
下一息突然两眼一翻,毫无征兆晕厥过去。
宫中立马乱作一团。
大殿暗角,人影尽去后,顾悄呵着寒凉的手。
“春晚?你管这叫春晚?谢景行,你可真是好样的。”
这场墙角,叫他解开了两个谜团。
他为什么中毒,塔峰上明孝又为什么要托他放过外祖和皇后。
原来宁云早就洞悉一切。
或许选择去湖广、江西赈灾,不仅仅是平息民乱,也为替陈氏抹去罪证。
至于他知不知道玉的毒性……
谢景行似是知他所想,轻轻拍了拍他后心。
“玉印有毒,明孝应是并不知情,他对那块玉甚是珍视,一直贴身携带。”
他与愍王宁霖,情同手足。
这块玉于他,亦是一种缅怀和警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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