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点也不倒霉(23)
宋煋看一眼活鸡, 点头。
“要怎么帮你?”宋文律抄起袖子, 把衬衫袖口解开往上挽,露出一截精壮的小臂,走到宋煋面前,凑近他仔细看了看, 问, “感冒好点了?”
宋煋说:“昨天喝了宋先生的鸡汤, 好了很多。”
宋文律眼里闪过道情绪,轻笑说:“我还以为你回家就倒了。”
宋煋抬抬眼,声音平静说:“那样很浪费。”
宋文律耸耸肩,眼底笑意却没落回去。
宋煋先前准备下的大多是蔬菜,小青菜被他择好整齐地放在一个筛子里控水,切好的土豆块泡在水里去淀粉,西红柿也洗好摆在案板上,一块红白相间的五花肉被个小铁盆扣着,一切都整齐有序。
可突然一只大尾巴却拍打着水花蹦起来,稳准狠地落在案上,震得西红柿滴溜溜转。
030惊呼:“好野性的一条鱼!我喜欢!”
宋煋沉默地望着从袋子里越狱的大黑鱼半晌,偏头问:“宋先生是在哪里买的鱼?很有精神。”
宋文律说是在超市,还向宋煋复述了一遍导购老阿姨跟他说过的黑鱼营养价值,然后又问:“这鱼要怎么杀?你跟我说说,我来。”
很难想象会有这么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站在破破烂烂的灶台前,一脸严肃认真得向人讨教怎么杀鱼这种市井家常。
怎么看对方都该是坐在干净明亮的会议室里指点江山,挥斥方遒才对。
楼道里路过个追着调皮孙子跑的大妈,眼睛黏到宋文律身上就没再移开眼,差点把孙子跟丢。
宋煋抿嘴,想了想到底没让男人帮忙插手。
杀活鱼的过程很粗暴,宋煋一双手扣住鱼鳃,把鱼狠狠往案板上一摔,活蹦乱跳的大黑鱼瞬间被砸晕了过去,像是死了一样。
宋文律震惊地看着少年这暴力的一摔,下腹陡然一紧,就有点疼。
宋煋没注意男人复杂的表情,他接下去用刀把鱼腹剖开道口子,掰开里头露出黑鱼内脏。
给鱼清理内脏脏污是个很细致的活。
宋煋把手弄得满是腥味,还沾了些血污,眼睛却还一眨不眨地处理着鱼身。
030是个只敢吃不敢看的小怂蛋,在宋煋脑海里哭唧唧就是一句:“好残忍,煋煋,大黑好可怜啊。”
宋煋问它:“谁是大黑?”
030说:“是大黑鱼呀,黑不溜秋,就叫它大黑好啦。”
宋煋手下动作没停,漫不经心在脑海里跟030说着话:“那杀猪也残忍,系统你的猪蹄还要不要吃?”
030内心挣扎0.5秒钟,语气沉痛道:“吃,还是要的。”
亲眼目睹了一条鱼的死亡,宋文律这会儿已经很麻木了,回过神,他撸撸袖子,就想说他来帮忙。
旁边追着孙子跑的大妈时候却抱着孙子凑过来,跟宋煋套近乎:“小路中午做鱼吃呐,哎哟,处理的很干净嘛,旁边这老板是你朋友呢?老板好啊。”
宋文律冷淡地对大妈点点头。
大妈单手抱着的小孩吸溜着手指,指着鱼说:“奶奶,吃鱼鱼,我想吃鱼鱼。”
“那个小路呀,”大妈拍一把小孩的后脑勺,转脸舔着跟宋煋笑说,“你看你们俩这一条鱼也吃不完,那里面掏出来的鱼籽就包给大娘呗?给小孩子解解馋。”
这大妈是上午宋煋在阳台碰见的那个,宋煋没多想,见男人没有意见,就将掏出来的鱼籽装到个袋子里。
“给。”
大妈笑的眼不见眼地颠颠袋子,临走前还跟宋文律夸了好几句“小路人好,年轻上进,心地善良,还特别踏实肯干”之类,总之好话一箩筐,也不管之前跟宋煋才见过几面。
倒是宋文律的冷肃的表情一缓,听得极为认真,还不时跟着点头。
宋煋偏头往他那头看,正巧眼含笑意的宋文律也偏过头,两人对视一眼,宋煋愣了愣,倒是宋文律先走到他旁边低声说:“我帮你洗鱼?”
宋煋把鱼放在盆子里,让开点位置,抿嘴道:“那麻烦宋先生了。”
洗鱼很简单,只要将鱼身里的血水洗出来就好,这活没什么技术,宋文律就把鱼放在水里冲。
可那头还有只更难搞的野生乌鸡还在虎视眈眈。
宋煋洗干净手把乌鸡提起来,乌鸡就拿眼睛瞪他,可狠了。
030在脑海里说:“瞪什么瞪呀,待会儿就把你吃掉!”
穿越前,宋煋小时候是跟奶奶在乡下过,他奶人抠,把家里喂得那几只鸡看的比谁都重要,每天弄了小米都要赶忙拿去喂,而鸡这种畜生凶起来能上天,宋煋就有次替他奶喂鸡的时候被鸡捉过手,右手虎口的地方留下了一块不大不小的疤。
杀鸡这种事除非逢年过节,否则他奶绝对舍不得把鸡杀了吃,宋煋到现在多少只留了点以往的印象,单单清楚杀鸡需要先放血。
他拿了把柜子旁边摆着的剪刀,上面沾着迹,不知道上回是谁用过,没洗干净。
野生乌鸡的腿还被绑着,宋煋靠近它,它就扑棱个不停,黑豆眼里闪烁着精光。
宋煋只能用手使劲压住它的翅膀,然后把鸡抱起来。
可怀里抱着鸡了,鸡还不老实,宋煋就有些难办。
宋文律看过来的时候差点没有笑出声,他感觉自己似乎搞了个大乌龙。
但到底是好面子,宋文律表面没表现出来,只是把洗干净的鱼放在一边,接过宋煋手里的剪刀,问他要怎么办。
宋煋说:“宋先生你找到鸡脖子上的血管,用剪刀割破就好了。”
宋文律端过个小碗,按宋煋的说法是用来盛鸡血。
之后两个人就凑在一块,几乎是头碰头地一起拧眉瞅着鸡犯愁,宋文律漫不经心地微微抬眼,能看到宋煋专注摸着鸡的脖子,寻找血管在哪的认真模样。
少年的杀鱼的时候身上沾了些腥气,不好闻,甚至说很难闻,但宋文律就是想靠他近点,再近点。
突然就觉得自己有点完蛋。
可能是疯了。
宋煋很快摸到血管的位置,按住说:“宋先生,剪这里。”
宋文律回过神,拿着剪刀一剪子扎下去,汨汨的鸡血就从鸡脖子里呲出来,乌鸡叫不出来,却死命在宋煋怀里挣扎着。
鸡血溅了一地,宋煋被吓了一跳,手一松,扑棱棱的鸡翅膀下就扬起纷飞的鸡毛。
宋文律也被乌鸡的求生欲给镇住,就那么一不留神被乌鸡脱手飞走。
他下意识就想伸手去抓,却不想乌鸡竟然回头往宋煋怀里窜,于是手就一下子穿过宋煋的肩头,人也跟着前倾过去。
宋煋还没回过神,面前一片阴影扑过,他抬头,还没看清眼前是什么,感到嘴上一软又一疼,就猛地跌坐在地上。
嘴里迅速遍布的是一股带着铁锈的咸味,顺着呼吸灌进肺里。
宋煋捂住嘴,疼的白了脸,坐在地上没动。
前方,宋文律也单膝半跪在地上。
男人昂贵的西裤沾上灰尘,往日习惯性紧抿着的下唇此时印着个明晃晃的牙印,不深,却被咬出了点血印子。
有点痛。
还有点……爽?
宋文律兀自愣怔出神,回想着唇上那一秒钟的柔软,眼神恍惚。
旁边,脖子还在飙血的乌鸡蹦到灶台上,发了个疯一样的奔跑,血点子还四处甩着,一片狼藉。
它跑累了,就斜眼瞅着灶台前的俩人,昂首的站在灶台上。
鸡大爷永远是你鸡大爷。
那头陈三翠收拾完家里垃圾正准备下楼倒,看到灶台前的血点子差点没把眼睛瞪出来。
她瞧着地上坐着的俩人,怪糟心说:“这是做啥呢?”
筒子楼的厨房灶台边一片纷乱,市区医院住院部的一间病房中,中年护工却在百无聊赖地撑着腮打哈欠。
她旁边的床上睡着个青年,青年脸颊苍白消瘦,毫无活力。
突然,青年手指动了下,眼皮微微抬起,又疲惫地落下。
病房外传来一阵敲门声,护工清醒过来,打着哈欠就上前开门,嘴里还嘟囔说:“不对啊,这还是不是换药的时候,难不成又是那个小伙子来看朋友?”
打开门,意料之外站着个身形纤细的女人。
女人长相十分柔美,看起来温柔又好说话,连开口的声音都悦耳动听极了:“请问,这是苏杭的病房吗?”
护工自然说是,将人带进屋,疑惑问:“你是病患的朋友吗?”
女人撩撩头发,目光落在床上青年的脸上,眼底闪过一道复杂的情绪,而后笑着说:“不是,我是他妹妹,叫苏向荷。”
护工哦了一声,虽然好奇,但是没在多问。
苏向荷这次是打听了好久,才知道苏杭进了医院。
那次她去本色找人却没找到,本来已经放弃,却实在忍耐不下天天被远在乡下的爸妈打过电话来催着要钱。
苏向荷的父亲得了肺病,需要一大笔钱来做手术,苏向荷一个初入社会的小秘书根本没能力支付起这笔钱,就想起了同样在江城的大哥,也就是从小就被家里卖出去的那个孩子。
苏杭离家的那年苏向荷还很小,当时家里一共有三个孩子,二弟还在吃奶的年龄,而她当时正好出着水痘,脸上坑一块肿一块,难看到她妈天天拽着她就打,撒气用。
正巧就是那阵子,家里来了个人,是个拐子。
对方来他们家问她爸妈想不想要钱,有年龄适当长相不错的小孩,就可以跟他换一大笔钱。
她爸妈一辈子从没见过那么多钱,没怎么想就把家里的大儿子给送了出去,而那个人就是苏杭。
苏向荷还能记得自己这个哥哥从小就长得好,所以他在拐子那里卖得很值钱,有整整八百块。
那年过年,她们家里少了一个人,却杀了猪吃了肉,还都穿了新衣服,生活大变样。
苏向荷有将近二十年的时间没再想起过她这位大哥,可巧的是上个月无意在路上的一瞥,却让她重新发现了苏杭。
当时苏杭正在跟客人进行约会,对方的手脚不干净,吃着饭的功夫就摸来摸去,而苏杭脸上还得陪着笑,笑的浪荡又轻浮。
苏向荷没多久就打听到了苏杭工作的地方,本色娱乐会所七层,全江城最糜烂跟醉生梦死的地方其一。
原本在苏向荷看来,她不会再跟苏杭产生多大的交集,却没想到接下来的十几日,她原本勾到手的宋氏总裁突然跟她说断就断不提,乡下的爸妈更是以生病为由跟她要起了大笔钱。
这笔钱她不愿出,也出不起,于是兜兜转转,苏向荷的目光便又落回到了苏杭的身上。
神色温柔又担忧地望着床上的青年,苏向荷问护工:“我哥他这是怎么回事?人已经昏迷很多天了吗?”
护工狐疑地看眼苏向荷说:“苏小姐,病人的具体情况我不是很了解,不过他昏迷有一阵时间了,苏醒可能就是这一两天的事。”
苏向荷将脸颊的碎发挽在耳后,抿抿嘴说:“我下午还有工作,待不了太长时间,你可以不可以留给我一个联系方式,如果我哥他醒过来,请务必联系我,我会很快赶过来。”顿了顿,苏向荷又说,“我很担心他。”
护工答应的挺爽快:“行吧。”
苏向荷露出个笑:“那真是多谢了。”
很快病房内的门被关上,护工坐会原先的位置,继续无聊着。
又过了一会护工忍不住了,看看床上的青年,对着门口啐一声,小声说道:“什么人呀,看病人舍不得花个一分钱,还说担心呢,这算的上哪门子的妹妹哟。”
话音刚落,床上青年眉头突然微动,缓缓睁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