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生前是个体面人[穿书](10)
当归走近,低身弯腰,除去他衣上草屑,又从储物器中取出一把灵剑,竖立于顾怀盏身前。是多日不见的霜蛟,剑中沉灵复苏,此时剑体含光。顾怀盏伸手在蜿蜒蛇行的剑身摩挲,带着浸人凉意的霜蓝缠绕而上,像是在嗅探。
“我帮你把剑装进去。”当归解下顾怀盏系在腰间的荷包,这是他来时便戴在身上的储物器,顾怀盏曾经向他解释过,他没有灵力,所以只能从中取出东西,而不能放入。
乌青泼墨的锦袋上闲云野鹤宛在目前,是天璇玑为弟子亲手缝制的入门礼,座下五名弟子人手一只,天璇玑不喜刺绣,偏爱水墨泼画,毫毛笔尖上沾上两三滴墨珠,走笔便成一道风景。
霜蛟被收入荷包,当归将物归原位,心情颇好的将顾怀盏抱起。
当归像是与他识数已久,越是相处顾怀盏便越发坚定如此想法,好似与生俱来的默契,知晓他的喜恶,配合他的行为。
偶尔顾怀盏也能发现他的不寻常,如同眼下,他隐隐觉得当归背着他做了些什么。
随他一同到厅堂,与往日不同,十二将无一人在此。
顾怀盏眼轱辘转一圈,无意间样的问上一句:“他们出门去了吗?”
“嗯。”当归将他安置于桌边,散开他有些松乱的发髻,重新梳理,也没有说那些人去做了什么,只道:“他们会替你带些民间的小玩意儿回来。”
顾怀盏很明显察觉到了当归言语中有所隐瞒,不愿与他说的事,他又走起旁敲侧击的路线:“我听人说你们是不可以入世的。”
“礼尚往来,是他人先越界,不当紧。”当归双眼微阖,眼尾轻挑,言语间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意味,“也无人会发觉他们。”
卷云径,长孙少仪腹热肠慌匆匆而过,从天璇玑那里离开后,他直径朝思过崖方向去。他的师门中,唯二可靠的,除了仍旧卧床的大师兄,便是被师尊打发去面壁思过的四师弟天卿。
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天子峰上下,除他外,竟无一人紧张戒备。
“天卿!”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盘膝席地的羽士闻声睁眸回首,便见长孙少仪面带焦色而来,话不歇停的道,“大事不好了,东陵不知从哪冒出来一批魔物鬼祟,眼见就要攻入我琼华,其他峰的弟子都已前去迎战,唯独我们天子峰……”
第13章 血流成河
天卿抬起头,打断其自说自言,处变不惊道:“二师兄少安毋躁,不如先去询问师尊意下如何。”
“我这不是已经问过了吗?师尊命天子峰弟子照常修炼,莫被这些杂事扰乱心绪,可我们好歹也是琼华第一峰,发生了这种事,怎能坐视不管?”长孙少仪紧挨着他坐下,皱眉蹙眼,“况且斩妖除魔,本就是我等分内之事。”
天卿摇头,道:“非也,事出有因,师尊这般打算定有她自己的道理。更何况这宗门内,有前昆仑留下的护山大阵,既然掌门未前来寻求师尊,既是有所把握,我等不必自乱阵脚。”
琼华霍乱当头,天子峰弟子置身事外,毫无作为,不仅不心急,甚至有点想为鬼将魔兵疯狂打call。顾怀盏在时与宗门内弟子关系皆宜,与自家峰头弟子更是亲切熟络,自他离去之后,首峰弟子便多有心怀不满,天璇玑出关门,他们这才寻到了主心骨,安然自得的喝茶看戏。
峰花小师叔不在,拿剑都觉得提不起劲。
不仅如此,眼看宗门便要被攻破,没等琼华掌门上门求见,天璇玑便令众弟子随她一同外出涉世历练,天子峰弟子心照不宣,遵循师命,连包袱都没收拾,便跟着大长老一同离去,只余下灵脉未复的宴观从留守天子峰。
东陵的热闹,远在长恨天的顾怀盏不得而知,此刻正躺在铺好的小床上,舒服到抽懒筋。他等了好久,不见立守于窗边的人上来,抬起头随他一同朝窗外望去。晚空漆黑,星罗棋布,唯独少了一轮明月,像是突兀的缺失了一块。
窗边幽白的一抹身影,僵立着许久,迟迟不见异动,与这静谧夜融为一体。
见状,顾怀盏心有疑虑,不禁出声唤他一声。当归侧过身,目似墨如死水,视线与之交错,只听他低声道:“无事。”
顾怀盏点点头,就当作自己信了他的话,实则早已察觉出他的异样。在他的注视下,当归踱步至榻边,和衣而卧,伸手将他裹入身前。
“睡吧。”玉石般手指穿插在顾怀盏细软密腻的发丝间,力道恰到好处的梳弄,伴着鬼仙浅歌似低吟的劝眠声,令他如入梦乡。
意识逐渐偏远,弥留现幻,稍纵之际便彻底沦陷,睡生梦死。
睡于安乐,醒于电击,东方将白之时,强烈的刺痛感将顾怀盏驱逐出一梦华胥,大清早就被锤哥烫个头,他捂着昏沉胀痛的脑袋爬起身,看了眼此刻天色,又倒头睡下。
“反派没了。”系统的一句话让顾怀盏瞬间清醒。
他倏尔坐起,恍惚间问道:“什么时候?”
系统给出精准的回复:“九十四秒钟前。”
顾怀盏一边给自己套衣裳,一边抱怨:“你是不是公报私仇?为什么要用电击叫我起床。”
系统一声冷笑道:“因为我喊了你一分钟,都好似无事发生过。”
他心道这时不便与系统计较这些,胡乱的将散乱披发用一条系带绑上,也顾不上套上靴子,光着脚便跑出屋外。他怕被发现,蹑足屏息,移至一根台柱后,张望四周,瞧见为他所寻的那道身影,正沿着桥廊踉跄前行,步履匆忙却迂缓,不若寻常,倒像是病弱重伤之人。
顾怀盏一路跟寻他身后不远处,至后甚至无需过多隐匿,都不曾引起前方人的察觉。借着逐渐清明的天色,顾怀盏将那抹白衣上多出的一道道殷红收入眼底,瞳孔骤缩,双手在不经意间紧握成拳,目睹着那道身影扑进一处竹林间。
不知怎地,顾怀盏只觉身陷冰潭,心神不宁,身体也抑制不住的抖颤,他一步步追上前,进入那片竹林,眼前景色忽变,回过神时已是身处一处小别院间。
他环顾四周,不见当归身影,不知该往何处。蓦然,静谧的竹间传来零碎间歇的低吟,夹杂着隐忍的喘息,听的顾怀盏额蹙心痛,他闻声而去,寻着时而出现的□□往西走,途中逐渐出现血迹斑斑引着他一路走着,最终在一处浅潭中央的白玉盘中发现了他。
玉坛沿外被染成暗红的血衣浮动于水面,丝丝血色蔓延于浅潭之中。月白的圆盘中央,正是顾怀盏所追寻之人,他此刻褪尽衣衫,不着一缕,力困筋乏匍于地,道道红线在那具瓷白身躯纵横交错,触目惊心。数不清的伤口,细密绽开,条条血流汇聚于他身下。
目观此景,顾怀盏只觉仿似被人摧心剖肝般阵阵作痛,他立于阴影之下,力困筋乏,手不知该摆在何处,最终举起摁在一根小腿粗壮的青竹上。平复心绪后,他一步步走上前,踩着漫过膝盖的浅水潭,在离他一尺时,脚下的温热黏腻让他停住了脚步。
当归被他惊动,抬起头,他双眉紧蹙,朝着顾怀盏所站的方向竭力伸出手,气咽声丝:“唔……”
顾怀盏垂眸凝视着那只被血污爬满的手,慢慢蹲下身去,让他能够触碰到自己。他毫无自觉,不知何时起已是泣下沾襟,垂下头时,才察觉到有一抹恍惚的水光坠下。
那只手抚上了他的双眼,将不堪的画面遮住,他听见当归衰弱低潜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说道:“不要、看,不……别看。”
皮开肉绽,血肉模糊,当归心知自己现在的模样有多么恐怖,他不想被人发现的脆弱与不堪一击暴露在顾怀盏眼前,但让他悲沮神伤的原由并不是自身弱点被人所知,而是被顾怀盏看见他这样不堪入目的一面。
他举起的手因无力而抖颤,掌上的血迹也蹭到了被他掩盖着的面容上,当归想要将那污渍抹去,却被扶开了手臂,接着,那小小的柔软的身体贴了上来。顾怀盏趴跪在他身旁,小心翼翼的规避着他的伤处,白藕样的小腿浸在血泊中。
眼前这画面妖治而又诡异,令他悲恸欲绝,触目恸心。顾怀盏将手在衣衫上蹭干净,转而去擦拭因挣动而溅上当归脸庞的红烛。
“不要看,我这副样子……回去。”当归续回些力气,尽量将话完整清晰的吐露给他听,将数声痛吟咽下喉咙,一手将顾怀盏推开。
他固执的爬回原处,双手托捧住当归的手腕,饮泣道:“我不怕的,我不怕你这副样子。”
“可你这么疼,疼到没有力气。”顾怀盏呼出闷在胸口的浊气,视线被雾气模糊不清,也无法缓解先前所见给他带来的冲击力,他继而又道,“我害怕没有人陪你,我想呆在这里,跟你在一起。”
一言一语都是他发自肺腑的真心之言,不带其他目的,不是有意讨好。只是看见这个样子的当归,忽然间的想这么说,这么做。
像是一瞬间的错觉,他在当归的眼中捕捉到一丝不安,随着他语落时消逝,顾怀盏凝视着那双布满血丝的眸子,郑重其事道:“你最好看,不论何时,没有人能比得上你。我想和你一直在一起,我喜欢陪在你身边。”
听者无应,缓缓阖上双目,未言应允,却也不再催促他离去,手指蜷曲,反将顾怀盏的小手臂覆盖,轻握。他想紧紧的牵住这个孩子,但眼下,他仅剩的余力也只能够做到这一步。
可他本性多疑,那些阴晦是与生俱来,早已糅合在他魂魄之中,即便听到顾怀盏做再多保证,也不能使当归全然放心,甚至催生出可怕的念头。他心下了然,若付诸行动,定然会反令顾怀盏心生厌恶,若真当如他所言,会相伴永生,他也不会画蛇添足,行庸人自扰之举。
四野阒然,只偶有当归咽不下的闷哼突兀响起,顾怀盏想要取些水来,替当归将身上黏腻的血液擦拭干净,方才欲将手抽出,便招来当归充斥猜忌与讥刺的凝睇。仿似瞬间将他先前所言都一概否定,那目光令顾怀盏多少有些内心刺痛,他想彻底打消当归不知从何而来的惶恐不安,却不知该做如何。
想来,也只有呆在原处,别再有其他动作。他庆幸起自己没有听当归的话,从此处离开,他想不到如果他那么做了,伶俜的躺在这空寂之地忍受痛楚的当归,心下会做何想法,又会有多沉痛。
“我只是想帮你将身上擦干净,我会很小心,不碰到你的伤口。”他对其解释自己抬手之举,虽对令当归所受祸患束手无策,但他想尽可能的减少当归的不适。被血液附着,被血腥笼罩,黏腻后又干涸,那感觉一定令人难以忍受。
但听其言语,当归没有松手之意,反用另一只手勉强支起半身,将顾怀盏圈入臂弯,对自身绽开的条条伤口毫不在意,压护着他又倒回在地。
第14章 初衷不纯
紧贴着他的胸腹,顾怀盏纹丝不敢动,生怕自己丁点的动作便会令当归身前处的那些伤处受到牵扯而崩裂更甚。
由于他过于刻意紧绷,僵硬着身体一动不动的躺着,反而身心交瘁,头顶上方传来当归气奄奄垂绝的低语:“再等一等便好。”
令他熟谙的清幽墨香忽然浓郁,满盈鼻腔,沁人心扉,顾怀盏的意识在短时间内陷入昏沉,绷紧的身体也随之松懈。也许是这一次当归气力不支,异香未能令顾怀盏完全熟睡,尚还保留一丝清明。
顾怀盏心知此刻情形有异状,回想往日,也已经不是头一回发生,他时常会在嗅到此气息后便酣然入梦,只是次日醒来时便神清气爽,只当自己睡眠质量好,没有放在心上,现在想来也猜到是当归对他动了什么术法。
而精疲力尽的施法者,也已经闭合上双眼,昏沉不醒,双臂却仍旧紧固着顾怀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