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女装大佬的炮灰皇夫(17)
中午吃过堂食后,大家都在聊天嗝屁,只有薛蔺一个人回课堂抄诗集。没办法,做错事就得受惩处。
提笔才写了一个字,就有人在他的桌案腿上轻踹一脚:“你抄什么抄?要抄也该真正犯错的人抄。”
是萧玦。
薛蔺心中一暖,正要跟她说上几句。她却扯过那本诗集就往外走,看样子是要去找罪魁祸首司筝。
他情绪又有些低落了,冲着她的背影讷讷问道:“我让她转交些东西给你。她……给了吗?”
萧玦猛地回头,表情错愕。但容色很快就温和下来,仿佛刚刚脾气冲的那个人不是她一般:“你让她给我送东西?是什么?”
薛蔺搔了搔头:“也没什么。拿了你一份股,当然得提点可行性建议。就是些菜谱,新式煎法茶还有垄断茴香散买卖的建议。”
不是给她的,是给那桩生意的。她脸色重又沉了下来。
“还编了一个小故事,让她转告你。我想,这个故事应该会对你有所启发。”
书里是不可能有春秋战国的,他要讲史,旁人只会觉得他妖言惑众。甚至某些指鹿为马的家伙会将这个故事当作把柄,给他罗织罪名——史,就是事实。没有任何人知道的历史,自然是在han沙射影,指代当朝。
他只能说这是自己编的。
话音落下,他看到她眼神一下子就柔和了,上半身也略略朝他前倾,像是在等着听他接下来的话一般。仿佛受到鼓励般,他脱口问她:“要不然,我给你来段评书?”
萧玦脸上略有疑惑。
薛蔺这才反应过来,评书特么不是明末清初才有的东西吗?唐代倒是有一种表演形式跟评书很像的艺术,名字叫“说话”,多是用于说评佛教典集的。
“我是说,给你来一段说话。但我们不谈佛史,我们来讲小故事。话说从前,吴国大王阖闾趁着越国老王逝世之机,挥兵攻打越国,却反被该国新王勾践大败。阖闾身受重伤,临死前嘱咐儿子夫差替他报仇……”
他起初讲得还很克制,很快就眉飞色舞起来。说到精彩处,墨锭当作醒木用,往桌子上“啪”地一拍,两眼一瞪,几有怒发冲冠之势。
只是讲得这般口若悬河,他讲着讲着,忽然发现……不管是语气语调,还是动作眼神,他都在不知不觉地模仿着他那历史系教授老爸兴奋地跟他讲史时的模样。
……
他突然就想念起他来。
也突然明白了,为什么狗皇帝既弱又渣,还坑队友,萧玦还是一心一意地维护着他。
因为那是和母亲一样,整个世界里离自己最近的人。不管私下怎么吐槽,又积累了多少怨言,那都是从幼年至少年时期,对自己影响最深刻的人。
他望向萧玦。此刻的她听得入神,或许是从这段历史中有所得所悟,眼眸璨然得像装下了整个银河系。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她是否正因替她父亲找了面镜子而心生愉悦?
他的整颗心柔软起来,不自觉地将整个故事扩展来讲。包括文种带珍宝贿赂伯嚭、伍子胥劝夫差斩草除根、勾践问病尝粪,伍子胥为逼迫勾践而设计越王后雅鱼被晋使侮辱等事。
等故事落幕,萧玦这才意犹未尽地叹道:“我从小到大,再珍贵的奇珍异玩也收过。独独薛二郎的这份礼,最合我心意。”说着一整衣襟,竟如士人般庄肃地对他长揖一礼,“以故事为鉴,可以明己正心。多谢薛二。”
吓得薛蔺赶紧去扶她。她却在起身抬头的刹那,往前半步,极其自然地在他唇角印上一吻。“这是回礼。”她笑着说。
那一吻极轻极浅,一触即分。与他梦里的香艳截然不同。他的心却怦怦地跳得厉害,慌乱地倒退半步,也对萧玦长揖到地:“公主客气了。”
等看到萧玦眼里的诧异,才恍然察觉到在此刻行揖礼,是有“就是讲了个故事而已,你还专门回了个香吻,实在是太客气了”的意味。顿时难堪得想扇自己一巴掌。
萧玦见他窘迫难安,强压下唇边笑意,移开直视他的目光,打算找个话题转移他的注意力。
恰当此时,何征、史云等数人的笑谈声和脚步声在远处响了起来。薛蔺像是被班主任逮到早恋现场的学生般,慌得一逼,左顾右盼,望的全是柱后桌底这类可以藏人的地方。
萧玦比他镇定多了,轻轻用拇指替他擦去唇边蹭上的胭脂。再往后退了两步,便语气自然地开口了:“老师的诗集这么厚,你一个人怎么抄得过来?不若……”
话没说完,急得一逼的薛蔺已经生了急智,将墨锭又当醒木一拍,一段单田芳版的《隋唐演义》脱口即来:“但说这一天,天气炎热,北平府的大道上,来仨儿人。一高,二矬。这俩儿矬的,一个白脸儿,一个黑脸儿,身穿宫服。有一个背着刑枷脚索……”
萧玦被他逗得不行,han笑坐到自己座位上,开始听故事。
第19章
评书这种表演形式对人物场景的刻画特别细致,又带点浮夸,再加上说书人抑扬顿挫的语调,时时埋下悬念伏笔的讲法,极易调动听书者的情绪,让人们完全融入故事中的世界里去。
薛蔺以前时常被他爸拉着听评书,对《隋唐》已经熟得不得了了。嘴一张,一段演义就能信手拈来。
几个伴读说说笑笑走进来,刚好听到薛蔺在描述秦琼的外貌特征,“身高一丈挂零,细腰奓臂,面似淡金,八字利剑眉,一对大豹子眼儿,通关鼻梁方海口……”
有一个人不觉喊了声:“好威风!这人谁啊?”
薛蔺不理他,继续讲评书。不片刻,就把几个小伴读引得围住他,一会儿啧啧称奇,一会儿面露紧张,再一会儿又哈哈大笑,完全被故事给牵住了心神。
薛蔺松了口气,在心里感谢自家老爸都是喜欢些茶道、评书之类的传统艺术文化。
《隋唐演义》过于漫长,薛蔺解了自身危机,就懒得往下讲了。瞥了一眼蹲守在旁边听得入迷的贵公子们,直接在故事的紧要关头,以一句“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收了声。干脆俐落地坐下来抄诗集。
史云愣了,问:“继续往下讲啊,咋不讲了?”
薛蔺冷哼一声:“我白讲,你们白听啊?秦楼楚馆里的都知娘子给你们作首诗,你们还得抛金抛银地给缠头。我讲故事,你们就好意思啥都不给是吧?”
杜涛赶紧笑眯眯说好话:“薛家二兄那可是神仙般的人才,出尘脱俗的。我们怎么好意思用金银俗物来脏了你的尊眼呢?”
倒是何征听懂了他的意思,哈哈大笑道:“薛二兄啊薛二兄,我们吃了饭没歇多久,就提前过来了,你以为是来聊天儿的?要聊天哪儿不能聊?我们是过来帮你抄诗集的!”
“你们?”薛蔺不信,“就你们那好逸恶劳的样子,会帮我抄诗集?”倒是给他抛点金银,他还信。纨绔嘛。
“诶,我们懒,家里养的随侍和书童不懒啊。有啥事不能让下人去做,非要自己动手的?”
薛蔺好笑:“照你这么说,接下来是不是还可以‘善意提醒’我一下,让我直接叫我家里的家仆抄就得了?”
杜涛连连摆手:“不不不,让你家的家仆抄了,怎么能显出我们之间的兄弟情呢?”
史云也道:“不仅我们要抄,而且每人只能有一本诗集的定额任务。这样大家才能雨露均沾。要不然,没抄到的人岂不是会伤心难过,以为被排挤出小团体了?”
何征“嘶”了一声,问:“十个人抄,那就是十种笔迹。要是被老师察觉了,那可不太妙。要不然今天散学,咱们把老师架到平康坊秦都知那里玩一回?咱们行贿行得这么大方,他肯定不会再介意抄诗这种小事了。”
薛蔺彻底无语,果然是一群纨绔,连罚抄书这种事情他们都能把它变成玩乐的借口。
但不论如何,他们肯花这么大价钱替他消灾,他还是承情的:“找秦都知干嘛?花点小钱,多的是人肯代抄。再说过不多久,咱们的大逃杀综合娱乐中心就会建成开业。到时候一起合伙做生意,我不信老师他还能这么顽固不化。”
推辞了一番,又开始给他们讲《隋唐》。
他们不知出处,只以为是哪个胸有墨香的才子写出来的佳作,一时间听得如痴如醉。到上堂的钟声响起,薛蔺罢讲回座,有人竟急得嚷嚷:“讲啊,怎么不讲了?”
大家回头一看,居然是孙斌!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挤过来听书了。不由哄堂大笑。
孙斌一拍桌子,振振有辞:“我让他讲故事怎么了?你们就不想听?这里面多少兵道诡诈、人情世故,还有官场风云,这都是你们这些世家公子该学的!笑什么笑?”
说着又清咳一声,笑着对薛蔺陪小心:“今天老师就坐你的位置,你呢,就上去给大家好好讲一回课,把这个故事完完整整地讲完。我正愁找不到合适的东西教你们,你的故事简直太应机了!来来来,快上去。”
薛蔺讲了一中午,讲得嗓子都冒烟了,不太乐意。
就在他犹豫之间,萧玦望了他一眼,忽然凉凉地问孙斌:“老师光分股不干活,不太合适吧?”
那天萧玦分股的时候,不止给伴读们分了,也给孙斌分了一份。他在御史台里不会做人,调来凌烟阁授课后,就连监察御史的实职都被撤了,又是科考出身的寒门学子,这种好处原本轮不上他的。
所以,当他拿到那一份股时,心里的惊涛骇浪,无异于当年寒门学子听到太祖兴科考选人才,打破往夕门阀世家垄断官场局面的激动!
他觉得他的机会来了。
朝廷需要如他一般的清正之人,去对抗刘雍那样的权奸之流!分下来的股份就是信号。
他整袍肃立,对着萧玦拱手一揖:“公主但有吩咐,某义不容辞!”
说罢,带着戒备将伴读们环顾了一圈,又道:“不若这样,待散学后,某再去拜访公主?”机密事宜可不能教这群猴崽子听了!
萧玦:……
她故意转换话题,只是想替不愿意继续讲故事的薛蔺解围。
她沉吟片刻,道:“这样吧,老师多写几个精彩的故事。等大逃杀开业后,请上一些‘说话’艺人在休息区讲故事,也好给客人们多找些乐子。”
孙斌震惊,失声道:“就只是写故事?!”你难道不该好好重用我,让我在朝堂之上把权奸刘雍骂个狗血喷头的吗?
萧玦掀起眉毛,眼底已漫出几分不耐。
被她略带戾气的眼神一望,孙斌顿时浑身一抖。他可还清楚地记得她漫不经心地把薛仆射嫡孙打落阁楼,又波澜不惊地带回来,扔到地面时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