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凰(15)
一众护院面色都变了,连忙重新摆好横阵,指着墙头的燕燎。
燕燎面上无喜无怒,右手一挥,将刀上残留的鲜血挥去。
寒风肆虐中,两方对阵,燕燎的头发却忽然散开了,一头墨发倏地散开,与猎猎卷起的衣袍一同向后翻飞。
刚刚虽然躲开了暗剑,束发的玉冠却被劈开了。
燕燎心道一声麻烦,把刀搁在腿上,而后从身上撕下来一条衣帛,双手拢起墨发,随意地束起一个高高马尾垂在身后。
“趁现在!”
趁着燕燎正折腾他的头发,有人高喊了一句,纵身挥剑,带头扑向燕燎。
见状,燕燎手上动作没停,身子从墙头腾空而起避开偷袭。
“好!他的刀要掉了!动手!”
确实,这么一跃而起,被燕燎搁在腿上的腰刀确实向下掉去,但是燕燎却从容地一勾脚尖,向下掉落的刀便立刻又被抛向了高空,高空中的刀再落下时,燕燎伸手接住了刀柄。
燕燎的刀法横飞变幻、高深莫测,他的身法更是轻盈敏捷,没有一丝花哨多余的动作,全都是取人要害的杀招。
徐少清惊诧地望着眼前所视的这一幕,望着翻飞的刀光,望着刀身鲜血挥飞,恣意承转,就好似一只飞舞在空中的火燕……
如果不是一具具身体从半空呼叫着坠落埋进雪地里,徐少清都已经忘了这本是一场围剿。徐少清的目光忍不住追逐着刀身,听着刀剑破开空气的争锋激鸣,他浑身的血液跟着跳腾起来。
飞舞的火燕忽然被脱手向后疾飞,扎进了最后一个偷袭者的心窝,紧接着,偷袭者又被一脚踹开,刀柄重新落在持刀人的手中。
那只手将刀往外一拔,带出一道热血狠狠往下一挥,淋漓的血色便缓缓沿着刀身,悉数滴落,染红了脚边的雪地,恢复成了冰冷霜色。
满地殷红,持刀的黑裳人立在一众尸体中间,黑裳飞舞,明眸锐色,睥睨而疏狂,直直望着对面的银枪青年。
“好了,现在就只剩我们两个了,百里云霆。”
死气沉沉的青年忽然被叫到了名字,嘴角一抽,终于认真地看了一眼燕燎。
但他依然没有吭声,只是拎着银枪,下盘扎低,做好了决斗的准备。
这些死掉的人身手如何,百里云霆非常清楚,而面前的人能在极短的时间里凭一人之力,毫不费劲地杀掉这些人,可见其武功之高深。
百里云霆紧紧握住银枪,他既不能死在这人手里,又不能让朱庸被这人杀死,想来,接下来会是一番苦战。
徐少清皱起了眉头,他问徐斌:“父亲,这人是谁?”
徐斌一错不错地盯着庭院中间即将对决的两个人,沉声说:“总之是非常棘手的人。”
再说还坐在太师椅上的朱庸,在看到燕燎大杀四方的狠戾模样后,朱庸早就吓得面如白纸,此时逼不得已抖着身子走到门边,叉腰对着一直旁观的徐斌大喊:
“徐都尉!你还傻站着干什么!还不速速率兵过来把这逆贼抓住就范!”
第15章 百里云霆
既然护卫拿不下燕燎,就让军队把他拿下。
朱庸还不信了,就算这燕燎有些真本事,还能一个人对抗整个冀州的兵力不成?
“徐斌,还不快去!”
朱庸声声催促,徐斌目光复杂地看着院中局势,捏在徐少清肩头的手掌越发用力,一言不发。
徐少清被捏的生疼,疑惑叫了一声:“父亲?”
这一声“父亲”唤醒了徐斌,徐斌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目中已是一片坚定。他松开了徐少清,摘下头顶军盔,抱在怀中往地上一跪,五体伏地,扬声高喊:“徐斌,听世子差遣!”
徐斌竟然也跟着反了!
看到父亲的决定,徐少清本就激起的热血一股脑冲上了头顶,他尚未作出冷静思考,身体却跟着父亲一同跪了下去。
心跳如鼓,盯着一地血红,暗道这真是这辈子做的最离经叛道的一桩荒唐事。
但是却不后悔,只觉得畅快,只恨不得这为害一方的恶官立刻被燕世子处置掉才好。
燕燎唇角往上一勾,反手提刀,刀锋向上,往门外一指,吩咐道:“徐都尉,本世子命你调兵,请上冀州各官员来府衙一叙。”
徐斌:“遵世子命!”说完起身,冠好头盔,拎着徐少清一同退出院落。
徐斌肃然疾步,对徐少清说:
“少清,往日为父经常与你提起的那几位大人,你亲自去通报他们,先将他们请来府衙门口等候。这些大人都与为父一样,早就不满郡守平日所为,一旦政变,他们都会成为世子的助力!之后,你再来找为父汇合,一同绑了其他人!”
徐少清心跳如鼓,急忙应下:“是!”
于是父子二人在府衙门口分开,各自朝着一个方向,满城素白里,坚定向前。
院子里,朱庸哪料到一向不受自己待见的部下也跟着反了,他心中慌乱,面上还要努力镇定,对看起来唯一可与燕燎匹敌的最后稻草百里云霆说:“杀了这逆贼,只要你杀了他,本官立刻满足你的要求!”
这话一落,燕燎发现百里云霆无神的双目忽然亮了一下,紧接着,银枪冲着自己穿刺而来,急如迅风。
趁燕燎与百里云霆交战,朱庸呼了一口气,摸着院墙,沿着边缘想要悄然离开前院。
燕燎自然注意到朱庸想要开溜。
这可不行,这么重要的事情,郡守跑了可不太好。燕燎冷笑,手腕翻转,凉刀破风呼啸,直直穿过朱庸摸在墙上的手背,把人给钉在了墙上。
“啊——”
掌心被刺穿的痛楚让朱庸失态哀嚎,眼看着血水混着雪水流淌而下,朱庸眼睛直往上翻。
酒色早已把朱庸的身子掏空,他又不复年轻,早没了舞刀弄枪的力量,被反贼如此对待,也只能暂时寄托希望于这唯一的护卫。
以及,城中的兵马。
朱庸面目狰狞,心说徐斌虽是都尉之职,可他那种迂腐仁善之人,怎么会被自己重用?
就算徐斌调了兵马包围府衙,一来,动静太大,势必会惊动自己在下谷城里的私兵;二来,被调来的兵士们要是知道徐斌预行谋逆之事,会不会反水还难说呢!
燕燎想以一人之力夺得冀州府衙,到底是痴人说梦!
燕燎以刀钉住朱庸,一边避躲百里云霆密不透风的攻击,一边将腰后的刀鞘抽了下来,他竟凭借一把刀鞘与银枪对敌。
百里云霆微微动容,可一想到朱庸说只要杀了这人,就会立刻答应自己的要求,那动容就又重新归为了漠然。
然而,这一闪而逝的动容并没有躲过燕燎的眼睛。
燕燎以刀鞘抗衡银枪,说实话,短兵对上长兵本就不利,对方又是汝南游缨枪百里家的传人,身手十分了得。
若非刀枪见血的实战,只是切磋的话,燕燎一定会十分愉悦,然而,这是生死实战,容不得半点失误。
再者,若真要取了百里云霆的性命,燕燎那颗惜才之心又很难舍得,但若继续以刀鞘相迎,这么犹豫着,就会败下阵来。
“百里云霆,你真相信朱庸会为百里家平反吗?”
银枪一窒,百里云霆开口了:“你为什么会知道我的事?”
几个月不曾说过一句话,突然间一张口,声音如同风吹残叶,沙哑又难听。
燕燎心中惋惜。
其实他上辈子并没有机会结实到这么一个人才,因为百里云霆上辈子命短死的早。只是当时燕燎身在汝南时,有人将这把游缨枪拿来献给他,他才知道了些百里家被那个贼臣迫害的事情。
谁想这辈子在冀州能遇上,燕燎当时就有了将人收进自己麾下的心思。
见银枪的攻势缓了下来,燕燎道:“我不仅知道迫害你一门的真正黑手是谁,我还可以给你一个亲自报仇血恨的机会。怎么样,你是选择相信后面看起来就很不靠谱的狗官,还是选择赌一把,跟着我,为百里家清正名声?”
朱庸眼瞅着局势变得不利自己了,顿时着急,连忙忍痛叫唤:“你要听信一个反贼的话?你不要忘了百里家是因何破灭……”
那银枪矛头突然调转,百里云霆眼神凶狠地如同一头野兽,银枪戳进朱庸的脖颈,划下一条血痕,阻止了朱庸未说完的话。
百里云霆又嘶声开口:“休得侮辱百里家的声名!”
百里家一向忠心耿耿,何曾反过?不过是树大招风,惹得汝南郡守不快,便一夜间被扣了个反贼的帽子,连诛三代,除他自己逃出来外,一条人命都没能逃脱!
但他必须苟活于世,直至杀了汝南郡守,为家门报仇。
可现在,面前正行谋反之事的漠北世子,居然敢夸下海口,说只要跟着他,不仅可以亲自报仇,甚至还能洗清百里家被泼上的脏水……
“要不要赌一把?”燕燎见百里云霆动摇,走过来从朱庸手心拔下自己的腰刀。
顿时朱庸痛得血色尽失,握着破了个洞的手心,无力地从墙壁上滑下。
望着刀锋上肮脏的血迹,燕燎厌恶地皱眉,在朱庸衣服上把刀蹭干净后,静静看向百里云霆,等待他的答复。
朱庸瞳孔抖动,也顾不上疼了,叫道:“百里大侠,你千万不要信他的鬼话,他一个反…呃…他做这种事,很快就会被朝廷镇压,你跟着我,不仅仅可以报仇,我还可以给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百里云霆银枪又往臃肿的脖子里推进一毫:“狗官。”
这立场已经非常明确了,燕燎愉悦地收了刀,说:“多行不义必自毙,你当只要是个人都会被几两臭钱收买么。”
百里云霆问燕燎:“如何处置他?”
燕燎淡淡道:“先绑了,等徐斌把冀州一众官员全部带来,一起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