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婆他会飞(16)
他在黎明前只身入城,肃清了城中的敌军,待攻城人马按照约定的时间蓄势待发的时候,他独自从城里拉开了几人高的城门,素白的衣袍上只有奔波赶路时沾上的尘土。
他救了一城的百姓,避免了攻城人马的死伤,他做成了天下无人能及的事情,但他并没有因此感到开心。
他不喜欢这些人看向他的眼神,他不喜欢这些人眼中的敬畏、恐惧、绝望,以及不知由来的虔诚和狂热。
——立场不同的人们看向他的眼神各不相同,唯有一种疏远是共同的。
道士抿着嘴唇,将行囊的绳索勒紧,思念是疯涨的野草,茂盛的叶子带着细软的倒刺,落在他心尖,搔得他心绪难平,也带给他陌生的痛楚。
他想念他的阿行,他想念小王爷明亮干净的眼睛,在这里,没有人会像小王爷那样看着他,他又变回了孤山上远离尘世的孤僻道人,变回了说书先生口中的魑魅魍魉,精怪妖孽。
从西境到北边,道士昼夜不停,走过了好几个日升月落。
这边的情形和西境不太相同,穆国北境的各方势力犬牙齿互,已然分庭抗礼了近百年,小仗不停大仗不断。
军中的小王爷不再是京城里上蹿下跳的熊孩子了,他深谙兵法诡谲,始终稳守边疆绝不贸然出击,每日只到两军阵前叉腰挑衅两个时辰,激得对方将领沉不住气出来单对单,再把人家揍得爬不上马,就算是点了卯。
道士自然没错过小王爷苦修阴阳学的成果,他背着沉甸甸的行囊刚到北境战场,正赶上小王爷把联军气到拉弓射冷箭。
玄铁锻造的箭头势大力沉,绝对足以作为一场恶战的由头,小王爷眉梢一挑,正准备将它抽刀斩落,却见眼前白影一翻,紧接着就是一声撕裂空气的龙吟尖啸和地面开裂的闷沉响声。
“——清霄!!”
从铮铮铁骨的国之战神到摇着尾巴亮起豆豆眼的小奶狗,小王爷连一秒钟都没用上。
只有没见过世面的人才会瞠目结舌的去看那道将玄铁箭和地面一同劈开的裂口,像他这种机智又聪明的小机灵鬼会在第一时间看见他的道长。
小王爷是被自己的战马甩着脖子从马背上赶下去的,咕噜咕噜滚下马的动作影响了他威风凛凛的战甲装束,但他已经毫不在乎了。
他都忘了自己还在战场上,小别重逢的道士占据了他所有的认知,他傻呵呵的咧着嘴,想也不想的就将道士和道士背上的包裹一并兜入怀中,笑着笑着就丢人兮兮的酸了鼻子。
“道长——清霄……清霄,我好想你,我好想你——”
“嗯。”
隔着战甲的拥抱硌得道士皮肉发红,可道士却浑然不觉。
他归剑入鞘,旁若无人的转过身来贴了贴小王爷的眉眼,日光落去他的眼角眉梢,终于映得他满目温和。
第20章
有道士在,小王爷是绝不会干正事的。
他光明正大的同道士手牵着手从前线回来,干净完好的甲衣被太阳晃出点点光亮,风吹过他额前的碎发,露出他英俊好看的五官,他攥着道士细瘦的右手,眉目澄明眼角带笑,只像个出游赏景的显赫公子。
军中主帐近在咫尺,那里头有沙盘模型、军报文书、整日殚精竭虑的副将,以及一群随时等候调命的传令兵。
小王爷甩了甩头,将额角的碎发轻巧扬起,他眉目盈盈的看向他的神仙道长,利利索索的领着道士转了个弯,直奔主帐边上的小帐房。
“累了吧?我带你去休息,看你跑这一路,人都瘦了。”
小王爷尚未卸甲,他不舍得松开道士的手,于是便抬起带着护掌的右手轻轻给道士理了鬓边,很是注意自己着手甲的指尖和道士脸庞的距离。
一连数日将敌将一一踩去马下的威风战神彻底不见了,小王爷化去了所谓的铮铮铁骨,离了道士的这些时日他也过得极不开心,他分明只是个绕着尾巴打转对着太阳露肚皮的小奶狗,他不想做这些人眼中的信仰和支撑,只是没得选择。
唯有在道士面前,他才是不一样的。
小王爷撩开小帐房的门帘,军中清苦简陋,再好的营帐也比不得京城的一间寻常居室,他用了心思,尽可能将这里打理干净,在道士赶来之前,他自己都没好意思在里头休息。
“清霄,来,进来休息。都是干净的,我给你铺了新床。”
——哪有什么百炼之铁绕指柔,不过是一如既往的少年心意。
好在这些东西,道士心中都懂。
正大光明的亲吻是属于道士的,在他们双双踏入小帐房的那个瞬间,道士在门帘落下的同时吻住了小王爷的唇角。
数日的分离让他们都各自上了点火,兴许这就是天生一对的姻缘命,他和小王爷连唇上干裂的破口都是相似的。
刺痛伴着缱绻的温度,道士隔着甲衣环住了小王爷的腰,他知道帐帘有缝隙,更能察觉到外面有人看着,但他和小王爷一样不在乎。
“清霄……”
小王爷一进营帐就有些绷不住了,重逢的喜悦淡去,露出了喜悦之下堆积成山的思念。
在道士面前,小王爷是个没有男子汉包袱的人,他稀里哗啦的扯开甲衣扣搭,噼里啪啦的卸了甲,玄色贴身的武袍已经被汗沁得半湿了,他循着自己腰间的手臂紧紧环住了道士的身子,矫情又委屈的红了眼圈。
“清霄……清——唔!”
小王爷一腔相思涌到嗓子眼,眼看着就要做些小别胜新婚的事情,可偏偏被一个硬邦邦的东西顶了回去。
那是一块干巴巴的馍片,是从道士背上的包裹里小心翼翼的拿出来的。
小王爷眨了眨眼,下意识咬合齿关,不再酥脆的干馍已经不香了,不仅咬不出咔嚓咯吱的声响,而且还有一点变质的味道。
“我在那边吃过,觉得好吃就给你带了。你尝尝怎么样?”
道士眉眼半垂,星辰一样的眸子满是与他不相称的温润,小王爷喉头一顿,忽然就不舍得吐出嘴里变味的东西了。
他看到道士的包里是鼓鼓囊囊的,每一块馍片都被油纸囫囵裹起,道士将这个破布包背了一路,迢迢千里,就为了给他尝一口自己觉得好吃的东西。
有道士这一句话,穿肠毒药也能变成甘甜蜜饯,更何况只是一片小小的馍片。
小王爷梗着脖子点了点头,黑亮的眸子里蒙了更多的水汽,被汗水湿透的碎发黏在他的颈侧,他红着眉眼和鼻尖,一副深受感动的模样,正要硬着头皮往下咽,道士神色一凛,连忙伸手卡住了他的脖子。
“呜——咳!咳——”
小王爷是皮糙肉厚能吃苦,但他毕竟是个正八经的王爷,军营里大师傅的粗面馍馍再噎人,也不会有一股被捂馊的味道。
小王爷就着道士的动作吐了一地,弄脏了干干净净的营帐,他吸了吸鼻子,闷声拉过了道士的手,沁红的眼尾可怜兮兮的耷拉着。
“能吃的,你带得东西,我都喜……”
一个担心自己糟蹋了对方心意,一个是看出来自家奶狗傻到连食都不挑。
道士扣住小王爷的脉门,将小王爷带进自己怀里,交叠的唇齿吞没了所有言语,道士在小王爷齿间尝到了馍片变质的酸味,绝不好受的味道顺着他的味蕾传去四肢百骸,最终汇去心头的方寸之地,浸得他又涨又痛。
从西境动身之前,他明明做足了准备,他还怕这些烤制的馍片会变得不好吃,特意赶在一出锅时就将它们紧紧包起,结果还是这样。
能容纳两人的行军榻代表着小王爷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道士是个坦荡直率的,他遵循本能拥着小王爷倒去了榻里,吱呀作响的四脚根本不会阻止他的动作,蒙了尘的道袍滑去臂弯,别着发髻的木簪落去枕畔,道士三千青丝如瀑垂落,他贴着小王爷的颈侧唤出一声低低哑哑的阿行,小王爷瞳孔紧缩,方才被打断得情绪立刻重新上涌,而且还恰如其分的涌去了最贴切的位置。
“清霄……”
道士奔波千里,纵使武功盖世也透着掩不去的疲态,小王爷薄唇半张,硬朗俊秀的面颊燥得发热,他哑着嗓子贴去道士耳边,说不清是询问还是撒娇,总之是将道士清清冷冷的名字唤出了三月江南娇花嫩蕊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