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白鹭(65)
樱灵一慌,忙给他拍背倒水:“殿下恕罪。”
“那就恕你无罪,不过——”齐轻舟推开她,面无表情道,“你得把昨天晚上的事一件一件说与本王听。”
樱灵自觉就是池鱼一条,对着自家主子一五一十招了个干净。
齐轻舟听完,垂着头静默。
心头涌出一种平静却又渗流得极深的甜,像苏州拔了丝的糯糖,缠绵、软融、藕断丝连。
又是另一种甘,浇灌着他的四肢百骸,安抚他那一颗曾惊慌失措的凡心。
仿佛前些天被对方冷言冷语刺出的伤口裂痕一下子痊愈了。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掌印放不下他!
齐轻舟现在更急了,迫不及待地要身体好起来,心急如焚地要去找掌印,他一刻一分一秒都等不及,恨不得马上就飞到掌印身边,缠着他。
就是要趁自己现在还病着,掌印才会心疼他,舍不得拒绝他,急匆匆把药灌下,他又改了主意。
掌印不喜欢人使苦肉计,他都记得,如今他小心翼翼地不敢再越一点点雷区,生怕招人烦。
“今日的梅枝备好了么?”齐轻舟一边问边拂开宫女递过来甜嘴的蜜饯,现在他喝多苦的药都不用那些小甜口了,再苦的眼泪他都尝过了这碗药算什么。
没人哄的小孩儿就没资格怕苦。
樱灵挥挥手示意那小宫女赶紧下去,躬身答道:“回殿下,每日都备着的。”她不知这梅枝有何特别,只是按着殿下给的方子供养着。
齐轻舟头还沉着,穿衣服的动作却利落快速:“剪几枝扎好,本王去趟乾心殿。”
樱灵皱眉担忧道:“今日大雪,殿下未愈,出去怕是又要吃风了。”
齐轻舟拍拍衣袖不在意地笑笑:“不大雪不病重怎表本王一番赤诚孝心?”
樱灵还想劝。
齐轻舟命令的语气说一不二:“去拿来。”
樱灵无奈,不敢违命,只得将梅枝拿来,又为小主子添了身软锦外袍,送他出门。
面无表情、乌目幽黑的清瘦少年面色苍白,一袭红衣,抱着梅枝,坚定走进呼呼风雪里,竟有一种天地苍茫独身毅力的孤勇与沉郁。
从乾心殿出来雪已停下,晴光照在宫檐的琉璃瓦上金灿灿一片。
“殿下。”
齐轻舟顿步等人追上来:“不等柳将军?”他出来的时候,柳家父女二人刚好被宣进去,打了个擦肩。
柳菁菁道:“不了,我爹还要与陛下谈南壤之事。”
她随口嘟囔了句:“陛下说话比以前慢了许多,事情说不完我爹今夜许是要在宫中住下了。”
齐轻舟冷冷弯了弯嘴角,没说什么。
他这些天进了议事堂,对南壤之事有所耳闻,但不具体知晓:“情况如何,严重么?”
到底是军情机密,就是对着这个好友柳菁菁也有些讳莫如深:“不好说。”
可马上又显出一副摩拳擦掌大显身手的气概:“不过也不值太过忧心。”
齐轻舟知道她向来就好驰骋沙场,只嘱咐道:“万事小心。”
柳菁菁与他走了半天没见着他一个笑,十分看不得他这副沉默严肃了无生气的模样:“殿下苦肉计没使成也别给我摆一副臭脸呀,我可就快要归营了。”
齐轻舟敷衍一笑。
柳菁菁不解了:“殿下就真这么喜欢那魔头?”
齐轻舟眉目一肃:“你叫他什么?”
柳菁菁“咳”了一声,改口:“九千岁九千岁。”
齐轻舟闷出一个“嗯”。是很喜欢。
柳菁菁“啧啧”几声:“那九千岁可是出了名儿的铁石心肠,殿下就打算这么一直碰壁啊?”
齐轻舟不知道除了死缠烂打还有什么好方法,憋出一句:“金诚所至,金石为开。”
柳菁菁面色复杂,翻了个白眼,幽幽道:“可你那九千岁不是金石,是金山啊,殿下若是想要做那移山的愚公,可不知道得追到猴年马月去。”
齐轻舟沮丧,面无表情问:“那不知柳女侠有何高见。”
柳菁菁左右瞧瞧四下无人,凑近他耳旁低语了几句,齐轻舟脸忽而涨红:“你……”
柳菁菁说完立正站好,大言不惭:“本将军虽未身经百战,但也算是博览群书,这法子保准管用,殿下若是不敢一试,那便当臣没说。”她生性豪迈,大大咧咧,平生可最看不惯磨叽人儿,实在看不下去?洒脱开朗的好友为情所困被折磨成这样,还不如干单大的来个痛快。
齐轻舟病急乱投医,被她说动:“可、可我上哪儿找这些东西……”
“我知道啊!我带你去。”
齐轻舟面色复杂地看着她:“你怎么会知道?!”
柳菁菁没一点儿不好意思,理直气壮:“啧,就没有本姑娘不知道的!”
作者有话说:
心血来潮想写个那种“夫夫相性一百问”的古早番外(不知道这是啥东东的小朋友就是我们有代沟了),但又凑不够问题,大噶可以在评论提一下想看他们回答什么,到时候我摘取来写一下。嘻嘻,没有准备完结的意思噢,没有。
第70章 弄玉
两人做贼似的乔装打扮,出师未捷身先死,还未得手便在酒楼撞上熟人,洪亮爽朗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来:“殿下,柳姑娘,出来玩儿?”
两人心中有鬼,脊背一僵,汗涔涔回头:“表兄怎么在这?”
张文宇是太后长公主的嫡子,硬要扯近了齐轻舟能叫得上一声表哥,太后一向护着他,这个看似不着调的表兄小时候对他亦算不错。
倒是柳菁菁在一旁撇撇嘴,不怎么待见这位皇亲国戚里的纨绔之首。
张文宇偏要惹她:“柳姑娘总推拒在下,原来是要陪咱们淮王殿下。”
又指了指齐轻舟假装训道:“殿下又趁着殷大人不在宫里逃课溜出宫来。”
齐轻舟看他一眼,心道这个表兄大概是刚从藩地回来,还不知道他和掌印间的间隙传闻。
不对,齐轻舟皱眉:“表兄怎么知道掌印今日不在宫中?”
他都不知道。
张文宇颇为得意道:“因为殷大人正在我的雅间里坐着呢。”他是下来选酒的。
柳菁菁瞥了眼齐轻舟神色,随口问:“侯爷的宴上都有谁呀?”
张文宇对她向来好脾气,说了几个名字。
齐轻舟面色一沉。
柳菁菁心中暗啧,这一个比一个风流成性的。
她难得对着张文宇扯出个笑来:“侯爷,方才小二说没剩什么好位子,你那雅座里方便添两双筷子么?我听着也都是些相熟的朋友。”
张文宇诧异一笑,见齐轻舟竟也沉沉望着他,乐道:“柳姑娘开口了自然是方便的,可殿下确定要自投罗网?”
又想到房里的那光景,狎笑道:“不过这局可是恭小王爷攒的,没那么正儿八经,你们俩可不要被吓着。”
齐轻舟一听,眉毛拧起,冷笑一声:“劳烦表兄前方带路。”
雅座间,殷淮散漫地坐斜坐着,淡淡地笑起来也总是客气而疏离,与人交锋,句句滴水不漏。
不说话的时候,修长的手指偶尔敲点桌面,点尘不惊,一派置身事外的闲适。
这局他本不想来,恭小王爷帖子递了好几回他也不打算来,偏是今日在座的几个人身上有他一直在查却没什么突破的线索,来探探虚实也无妨。
只是没想着这么的……杏红柳绿,活色生香。
一只白皙纤细的手将一杯杏酒递到唇边,是恭小王爷特别给他订的小倌,殷淮无所谓,他敛起身上的气场与冷意,留下这个小倌反倒让那几位线索人物对他防备低了不少,殷淮便让他在自己身边坐下。
小倌星眼玉脸,身段软,音似鹂,一袭白衣,不说还以为是哪家的小公子。
殷淮不让他靠近,筷著一反点点桌面警示他不要越界:“你吃你的,不用伺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