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下臣
陆屿入朝十年,二十出头便高居相位。他出仕之后不仅抄家无数,还一力推行削藩令,得罪了无数高官显贵、皇亲国戚。
先皇病重,陆屿本该成为托孤重臣,悉心辅佐小太子登基,再续数十年荣显。
然而谁都没想到的是,先皇临终时突然下旨传位给胞弟傅怀明——
一个陆屿得罪得最狠的藩王。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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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话简介:权臣他体弱多病!
立意:凡有所得,必有所失。
第 1 章
庆安元年,新皇登基,大赦天下。
新皇赦令颁布当日,刑部大狱之外一片欢欣。若非不好在大牢外头喧哗,说不准这是整个京城炮仗声、锣鼓声最响的地方。
刑部大狱里剩下的就那么几个十恶不赦之人,事情自然也少了,狱卒们坐在那打起了哈欠。
喀啦——
开门的声音自外头传来,狱卒们一激灵,齐齐站起来看向门边。
等目光触及那迈步进来的明黄色身影,他们不由得齐齐跪了下去,连声高呼“万岁”。
昏暗狭窄的大狱之中,万岁之声听着尤为响亮,甚至隐隐有回音。
狱中剩下的那些囚犯齐齐往外面看去,想看看自己有没有向新皇申冤的机会。
万一新皇金口玉言赦免了他们,他们岂不是能保住性命?
囚犯们都有些骚动,只一人半合着眼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对外头传来的动静无动于衷。
他的眉眼宛如经冬的寒梅,远看凛若冰雪,近看又更添几分清俊。
他身上穿着的分明是素色囚衣,理应狼狈又落魄,偏他看起来却仍然像个清贵出尘的贵公子。
不管是肮脏晦暗的牢狱还是粗糙简陋的囚衣,都无法掩去他身上那种久居人上的气势。
唯有过分苍白的脸色显示着他如今的状况并不好。
“陆屿。”
明黄色的身影在牢门前驻足,开口喊他的名字。
“陆寒洲。”
里面的人一动不动,并不搭理来人,哪怕明知道对方是刚刚登基的新皇傅怀明。
陆屿,字寒洲,屿本意是“海中洲”,当年他老师知他天性清高自负,便给他取字为“寒洲”。
那时老师曾跟他感慨说“你这性子若不改改,早晚有你苦头吃”,如今看来果真一语中的。
想他十七岁入朝,十年来始终是先皇信重的御前红人。
到先皇病重那几年,他更是独掌大权、乾坤独断,肆意妄为到随意左右储君废立之事。
倘若是小太子顺利登基,陆屿应当还能再风光个几十年。
结果傅怀明这个早已无缘帝位的藩王突然杀出重围,以“兄终弟及”的名义在群臣的拥戴下登基。
自古成王败寇,本就没什么好说的。
陆屿只是没想到先皇最后竟会摆他一道,下旨将皇位传给傅怀明这个弟弟。
这些年他苦心积虑行削藩之策,极力削弱藩王们的势力,得罪得最狠的就是这位新皇!
说到底,他只是个外臣,人人都说他要将天下改姓陆,先皇信不过他也很正常。
所谓的君臣相得,不过是说说而已。
陆屿半合着眼,并不理会那声叫唤。
他知道傅怀明来找他,纯粹是想与他算算新仇旧恨。
左右他既没有家人,也没有党羽,从来都是孑然一身,最糟糕也不过是一死,他没必要再与傅怀明说什么。
陆屿的不理不睬似乎惹怒了牢门外的帝王,他命人将牢门打开,阔步走入牢中。
“陆寒洲!”
他喊陆屿的名字,声音颇有些咬牙切齿。
陆屿察觉对方已来到自己面前,睁开眼看向来人。
傅怀明对上那双安安静静的眼睛,一下子哑火了。
登基事情太多,他忙了许多天,才终于腾出空来走这一趟,陆屿此人独揽大权多年,不想查封他府邸却是清清白白,什么东西都没查抄出来。而且如今国库充盈,未见亏空,竟是没被挪用半分。
这个结果,傅怀明是不信的。
在他看来肯定是陆屿见势不对,提前把亏空补上不说,还作出两袖清风的姿态。
如今朝堂之中已有人按捺不住开口替陆屿求情,都说陆屿罪不至死,革了陆屿官职放他还乡便是!
这些人的名字,傅怀明都已经一一记下来!
傅怀明迈步上前,捏起陆屿的下巴,逼迫陆屿与他对视。
他疾声逼问道:“当日祸乱朝纲,滥杀忠良,可是你所为?”
“是又如何?”
“当日背信弃义,叛师卖友,可是你所为?”
“是又如何?”
“当日我大捷而归,却蒙冤入狱,可是你所为?”
陆屿笑了。
他知道最后这句才是傅怀明要问的。
这家伙从小就不聪明,做事横冲直撞不说,还特别爱记仇。
记得少时有人想要欺辱他,这家伙知道后不吃不喝蹲小巷子埋伏了几天,非套上麻袋揍了对方一顿才甘心。
思及往事,陆屿眼底笑意更深,垂眸答道:“……是,又如何?”
过去的事陆屿不打算辩解什么,他确实曾利用从小到大的情谊骗傅怀明进京,强行夺走他手中兵权,让他成了拔光了牙的老虎。
当年傅怀明在狱中所遭受的那些折磨,的确与他脱不了关系。
如今自己沦为了阶下囚,陆屿不打算再把他们之间的旧情搬出来利用一遍。
傅怀明愿意来送他一程也挺好。
他欠他的,拿命还了便是。
傅怀明不知陆屿心中已有死别之意,见陆屿唇畔竟还带着笑,直觉陆屿是有恃无恐。
他还敢笑!
他是笃定了他那些党羽能救他吗?
他到现在都没意识到该向谁求饶!
傅怀明收回了钳制着陆屿下巴的手,含怒骂道:“事到如今,你还是没有半点悔意!”
陆屿半合着眼,没有再开口。
傅怀明却不满意他的沉默,改为扼住他的手腕,喝道:“给我说话!”
陆屿张口欲言,一股熟悉的腥甜却突然涌上喉间。他只觉胸中阵阵剧痛袭来,压抑不住地咳出一口殷红的血。
正好染红了傅怀明那明黄色的龙袍。
傅怀明本来正攥着陆屿的手腕,此时却感觉陆屿的手正无力地往下垂。
他眼疾手快地将人揽入怀中,一种难言的恐慌瞬间传遍四肢百骸,让他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陆屿会死。
陆屿从小就爱生病。
有次陆屿病得很重,他背着陆屿一步一磕头,把陆屿背到那青阳山顶的道观上求药,才让陆屿活了下来。
如今他却把陆屿关进这肮脏潮湿的刑部大牢,要陆屿把他遭受过的屈辱尝上一遍……
陆屿,陆屿……
傅怀明紧抱住怀中衣衫单薄、身形消瘦的青年,狠狠踹了旁边呆立不动的老太监一脚,怒声斥道:“马上给我传太医!”
第 2 章
陆屿醒来的时候,身上正扎着针。他睁开眼一看,瞧见张熟悉的老脸,竟是过去给他诊病的柳老太医。
“没想到还有机会见面啊,柳太医。”陆屿倚在枕头上,星眸含着笑意,仿佛身上那寻常人根本难以忍受的痛楚与他毫无关系。
柳老太医嘴皮动了动,最后化作一声长叹。
陆屿又问:“这是何处?”
这地方,怎么看都不像是刑部大牢。
柳老太医眼皮抬了抬,见陆屿脸上毫无忧色,便据实以告:“此乃碧缕宫。”
“哦,这样啊。”陆屿神色仍是没什么变化。
碧缕宫是后宫中一处很特别的地方,据说是某任昏君用来豢养男宠乐伎的地方,住进里头的人大多有上佞幸传的殊荣。
即便当时昏迷不醒,陆屿也能猜出大致经过:肯定是傅怀明着急之下将他带了回来,等进了宫又后悔了,所以特意把他安置到碧缕宫想以此羞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