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胤憋着笑说完,自己觉得说的半分不差。做太子,可不是日日事务繁重,应付那些大臣显贵各路事端么? 谁料,少年听了,竟像是若有所悟。他想了半日,点头道,
“是了。若是这样,日后我也得要强些。毕竟我也是做了兄长的人一一这世上,我只有母亲与他两个亲人。母 亲身为弱质女流,他还是襁褓婴孩。看来,我更不能死了。”
“照你这么说,若是没有他们,你就可以欣然赴死了?”
“其实……死没有什么。我不过是不甘心。”说到此处,少年面上突然又现出之前的阴沉神色,“他们都想我
死,我偏偏不死。何况还有母亲。若非如此……”
他说话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若非如此……我倒也没什么留恋。”
“你也是富贵子。为何..”
“我这样身子,活着太累。而且__”像是想起什么不愿回忆之事,少年整个身子也缩在一处,只是一双眼睛
还看着什么虚空之处。
9、
姬胤视线顺着少年不自觉的动作,一路移到了他左胸处。少年消瘦的手指抓住了衣襟,太过用力,手背上泛 着青色。
虽然有枫丹续命,依旧是气血亏虚。想来,伴随这样严重的心疾一路到今日,他不知吃了多少苦头。
“疼?”
“……有时很疼。倏忽而来,倏忽而去。我也不知何时会发作,甚至何时就死了。”
“你很怕?”
“我只怕将母亲孤苦一人丢在那冰冷的地方。若论我自己,倒还好。”
“这样。”
却不知为何,姬胤突然感觉没什么话可说。他看着少年,但那少年也不再开口。
两人相对着沉默着。
四周安静,隐约有蛙鸣。月光从窗子照进房间。晚风习习,掀起窗边的轻帘。
似乎发生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不曾发生。
10、
多年以后,当冉逸再次看到姬胤时,他脑中慢慢浮现起这个夜晚。
他终于发觉,这一切仿佛一个隐喻。而一切早就注定。
他的心疾,他的心病。他的倦累,与他的病痛,其实从来都只是他自己的事。
姬胤从不曾在他的故事里。他只不过是刚好在场。
甚至冉逸自己都不曾在这个故事里……因为归根结底,这个故事本身,也未曾真的存在过。
一一似乎发生了些什么,但其实,什么都不曾发生。
__可真的,什么都不曾发生吗?
【番外】【双帝王】无关风月
11、
几日的宴饮过后,少年贵族们彼此都熟悉了。一些私下的联络会面开始多了起来一一而这些,才是这次次几 国少年贵族相聚的重头戏。虽然玩乐也很重要,但终究,他们肩负了合纵连横,疏通关系的重担。
姬胤自然更加忙碌一一毕竟他大燮劳民伤财才搞了这么大阵仗,肯定不是为了方便他人私下串联才搞的。要 是不抓紧机会挖掘人才培养盟友,岂不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也因此,自那天晚上分别后,算起来他也有几日没有去那狼邺少年所在的别院。
夜深了,姬胤才结束今日最后一场密谈。侍卫长走上前来,为他披上一件薄衫。
“殿下,你该休息了。”
“这就去休息了。最近这几日太忙,连累你也陪我熬夜。”
“这本来就是属下的职责。”
“也是辛苦你了。说起来,今日我一整日都在应付那些说客,宫中可有什么事情发生?”
“没什么要紧事。”
侍卫长又随着姬胤走了几步,突然想起来,
“对了,那别院里的小子嚷嚷着找你。我说你忙着呢,没有理他。”
“他找我有什么事?”
“我倒是问了,说代他转达。他不肯讲。”
侍卫长说到这里,语气中露出些不快,
“殿下,说句实话一一我跟随殿下这些年,达官贵人、王公贵戚也见过不少。像这小子这样傲慢无礼的,真是 不多见。”
——真不知殿下看中他什么,把这样一个人留在身边。
侍卫长最后这句话没敢说出来,不过,姬胤看他表情就已经猜到了。他笑道,
“不过是因缘际会,随手救下了他的命。既然救下了,总不好再丢到野地里,让他自生自灭吧?”
一一有什么不好的呢?这是个人,又不是只阿猫阿狗。救了人一命,莫非还要负责他下半生的吃暍拉撒不 成?
侍卫长依然是心中想想,没敢说出来。
一一后来,这念头又在侍卫长的心中闪过不知几次。但到最后他也从没弄懂过这个深奥问题的答案:那就是 他家殿下到底把那人……看作个什么东西?
__至于姬胤心中是否真的有这个问题的答案……这就又是另一个问题了。
12、
姬胤派侍卫长去看了看冉逸。
他叫侍卫长不要吐露自己身份,侍卫长自然不敢造次。所以,再次露面的时候,侍卫长然自称是自家殿下
的“上级”一一说实话,将尊贵的太子叫做下属,侍卫长颇觉心惊胆战。严格说来,这可算是僭越。一不小心,就 要小命不保。
也因此,提起姬胤时,他的态度暖昧又谨慎,叫冉逸一下子起了疑心。
“他怎么了?”
冉逸本来只是安静听着,眼睛冷冷地盯着侍卫长看。他突然插话,叫侍卫长也是猝不及防。
“什么?”
“__受伤了,还是病了?”
“你说谁?是说殿……是说他?没有。这几日公务太多罢了。”
“公务太多?你们只是侍卫,有什么公务可做?也不过是站岗放哨,木头一样守在门外。”
冉逸其实说的没什么错。侍卫本来就是门口站岗放哨的。但那语气里的不屑,却刺痛了侍卫长的职业自尊 心。他为人淳朴,性情耿直,是将为他家殿下做个好侍卫视为平生志向的。这下子,职业荣誉突然遭到质疑,他 心里立刻不痛快起来。
“话不能这么说!”
他争辩道,
“他可不是一般的……侍卫!除了替殿下站岗放哨,他还得批……递送公文,会见……会见客人时他也要在一
边,还有各种劳心劳力的事情,总之,十分辛苦。”
“这么说,你们殿下十分倚重他?”
“那是自然。”
“那他为什么不是侍卫长?反而是你爬在他头顶?”
侍卫长一下子被问住了。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他心疼我家累重,负担多,所以叫我来做侍卫长。毕竟,官 大一级,可以多领点俸禄。”
一一这话也没错。姬胤确实待下属宽厚,给的打赏俸禄都很都。就连这座别院,也是他体谅下属辛苦,才叫 侍卫们暂住的。
冉逸听了这话,垂下头,像是在思考些什么。片刻,他又开口道,
“这样讲,在大燮做事,酬劳还是很不错的了。”
“这个自然。”
“但现在各国贵族齐聚一堂,正是众人收拢人才的时候。有些人经过接触,看中别国的一些低级官吏,乃至是 杂役一一”
却好像觉得有些不妥,冉逸突然拽回了话头。
“总之,遇到机会另谋高就,也不是没有先例。你们这儿可曾有过这种事情?”
“这种事情倒是有过,不过很少。毕竟我们殿下待人宽厚,大燮国力又是一等一的强,谁愿意背井离乡去异国 求生呢。”
“你们平时会不会谈论这些?”
“这个……”侍卫长想了想,想起来姬胤似乎确实说过类似的话
一一“若是有人想去别国做官,尽可以放行。人若要走,强留是留不住的。不如一别两宽,毕竟故土是我大 燮,日后若两国有所摩擦,想来这些人也能起好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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