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谦接着说:“我给老夫人把过脉,没什么事,老夫人是先让人点了睡穴,又喂了此迷药,所幸药性极轻,喝几口浓茶就 没事了。”
有惊无险,大家都放心了。程郁送走好友,又安慰了母亲几句,才回到房里,推开窗户,看着满天星斗,耳听得三更鼓响 ,喃喃自语说:“此时去做客,也太晚了些,但若不去,只怕再没机会了。”然后悄悄的从窗中跳了出去。
周济本来就有秉烛夜读的习惯,今天他更是睡不觉,此时还在书房内看书,程郁推门进来,坐在他对面,给自己倒了一杯 茶,慢慢的喝着,此情此景,宛如往日重现,当初在宣洲时,周济晚上看案宗,程郁探案回来,就是这样坐在他对面,他 们围炉取暖,边喝茶边讨论案情,商谈对策,有时能谈到天明。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过了好久,周济都不 想说话,就这样坐多久也没关系。可程郁却开口,说的却是和他们现在亳无关联的事:“蒲仁的宣洲大堤修的怎么样了? ”
周济闻言略感诧异,但还是如实回答说:“不怎么样,户部的银子总下不来,民间募集的那点又是杯水车薪,他现在急得 是焦头烂额,如果今冬不能修好,明年要再发水就惨了。”
程郁从怀中拿出一叠银票递过去,说:“我帮他募集了点。你找个人给他送去吧。”
周济看了一眼,惊讶的问:“你从哪里搞到这么多银子?”
“福王的。这也可以算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了。”
“福王?他为什么给你这么多钱?”
“我拿钱的时候他并不知道。”
“你偷的?福王知道了还不勃然大怒?”
“王爷再不会为这些尘世俗事动怒了,我刚才把他给掐死了。”
周济有点急了,说:“就算福王是个祸国殃民的坏人,但你也不能就这么直接把他给掐死呀。”
程郁无奈的说:“你以为我想呀,当时情况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接着程郁把事情经过详细的讲给周济听。
周济听得目瞪口呆,良久才说:“原来皇帝一直这么阴险的在算计你。”
程郁此时已经平静了,淡漠的说:“算了,反正福王也不是什么好人,杀就杀了。”
周济冷笑着说:“皇帝到底是不了解你,也不肯信任你。不知你锄暴安良,肯视死如归。不然,早就应该把这计划告诉你 ,你也好有所准备。”
程郁淡淡的说:“此计虽好,但太险了些,而且最终是个死局,天下真正的死士能有几人。”
周济一点头,说:“这样看来,他不仅让你当杀手,还准备用你做替罪羊。福王是皇帝的亲弟弟,他总要给太后、给群臣 一个交代。他们正好杀你灭口。可真够狠的。你犯不着为他去死,还是快些逃吧。”
程郁平静的说:“你以为我真的还有退路吗?当年我都没有逃,现在更不能逃了。且不说天下之大,无处存身,就算能觅 得一个世外桃源,但若我的亲朋好友受牵连而死,拖此残躯,何以苟活?”
周济长叹一声,说:“不错,你若逃了,就不是程郁了。”
程郁慢慢的说:“今天我来,一是给你送银子;二来就想告诉你,以后无论我出了什么事,你都不要管,不然,于我无益 ,还白白害了自身。茶很香,以后再也没机会喝了。”说完站起来就走。
周济突然起身,将程郁从后边抱住,哭泣着说:“我不让你走!小七,你就不能为你自己、为我活一次吗!你可知道,当 初你被范剑带走后,我有多么后悔吗?我后悔的天天无法入睡。当初真应该把范剑一并杀了,我们亡命天涯!可现在,我 眼睁睁的看着悲剧又重演,看着你回去给他先奸后杀!”
程郁觉得自己眼中也有些湿润,却苦笑着说:“又是先奸后杀,我这是什么破命!太晚了,我必须走了,大人就当我从未 回来过吧。”说着挣开周济温暖的怀抱,逃入寒冷的夜色中。
程郁突然觉得一切都要结束了,他什么都可以放下了,心中极为安然,回到家中,甜甜的睡了一觉,日上三竿,还不想 起身。躺在床上,等着人来抓他。左等右等不见动静,却看见小厮抱着官服来催他起床。
原来今日皇帝回京,文武百官都要去十里长亭相迎,程郁不想去,路氏老夫人知道后就来催促他,说:“你从小就爱早起 ,闻鸡起舞,现在做了官,反而这般懒惰了。昨天的事不用放在心上,我很好,你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吧。”
程郁无奈,只得更衣前往,到达长亭时,文武百官大多到了,站在最前边的是地位最尊贵的庆王,之后空着一大片地方, 再后边是廉王,程郁留心听同僚议论,说福王因急病不能来了。大家都在猜测福王得了什么重病。程郁就不明白了,死都 死了,还装什么病!
百官穿着厚重的官服,在烈日下苦等了一个多时辰,终于见到前方尘土飞扬,皇帝回来了。三拜九叩之后,才见到华丽的 仪仗队,最后是皇帝的龙撵。程郁抬眼望去,赫然发现龙撵之后,皇帝的亲随之中,多了一位相当醒目的英俊少年,说他 醒目,不仅仅因为他身姿雄健,更因为他与那些骑在马上目不斜视、神态庄重的众侍卫不同,肆无忌惮的左瞧右看,一脸 青春无敌、目空四海的狂傲之气,程郁心中明白,有如释重负的轻松感,也带来一丝丝惆怅。
程郁觉得这接驾的工作,比打一仗都累,好容易皇帝走远了,他才能回家。才回到院中,就听见客厅中的有人高声说笑, 管家跟过来报:展爷、马爷来了,程府中的四爷也来了,他们正在客厅里闲话。
程郁长叹一声,该来的还没来,不该来的却到了。四哥只知他当了侯爷,不知他刚杀了王爷,嫌满门抄斩时人太少,大老 远的跑来凑数?
程郁换下官服,黑着脸坐在客厅里,也不和他们见礼,就直接问程珏:“你来干什么?”
程珏却立即行礼,笑着说:“我来看看我亲弟弟呀。”
程郁冷笑着说:“是吗?我坐牢时,你可没把我当兄弟吧。”
“七弟呀,我知道你还为逐你出家谱的事生气,可那些事都是爹娘他们干的,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我早就想来看你了, 可他们不让,这回也是我偷跑出来的。”
程郁依旧黑着脸说:“你现在看过了,可以回去了。管家,取一百两银子来给程四爷做盘缠,你走吧。”
展颜刚才和程珏聊得很高兴,他这人四海之内皆朋友,就喜欢热闹,所以有点看不下去了,就帮着程珏说话,劝解说:“ 小七,四哥千里迢迢来看你,你又何必这么绝情呢。再怎么说你们也是亲兄弟。先让他在京中玩两天再说吧。”
程珏也委屈的说:“七弟,人都说丞相肚里能撑船,你现在官做大了,肚量也该大了吧,别让人说你人一阔,脸就变,连 自己的亲哥哥也容不下。”
程郁说:“别人说什么,我不管,我只会查案,不会做官。你现在看我当了侯爷,说不定那天得罪了皇帝就会被杀头的, 你现在不走,后悔就来不及了。快走吧。”说着就令管家强行送客。
程珏不肯就这样走,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大喊:“我有冤,你帮我申了冤我就走。”
马谦对他们兄弟之间的冲突本无兴趣,但一听说有冤案就两眼发光,叫住程珏,一定要听听他的冤情再说。
程珏一心想留下,就顾不得羞臊,把在姜家与锦娘的事全都说了,说完后又垂头丧气的说:“你们一定都不相信我吧,可 事情真真的就是这样的。”
展颜看看程郁,说:“我信你,小七你觉得呢?”
程郁缓缓的说:“是有些蹊跷。强奸案咱们也办过些,一般都是罪犯先制住受害人,像你这样,自己脱得精光,却把受害 人放跑了的笨淫贼,今天我还是头一次见。”
展颜说:“还有,一般熟人做案,都要蒙面的,未进去之前,先找好退路。你这种情况,真的不像是强奸,像和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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