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指腹按了按他亮水光的唇珠,忽然说:“祝知宜,我之前没想过能再和你一起过这个年。”
祝知宜歪了下头:“嗯?”
梁徽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你走那天,我以为你是真不要我了。”
“是么?”祝知宜的身体与他紧紧贴在一处:“若是我真的走了,你怎么办啊?”
梁徽很平静,说:“我不能怎么办。”
他俯瞰着四九城中方方正正的乐坊、房屋:“可能会趁上朝的时候远远地看着你,能每天见上你一面就很知足。”
“或是打着各种节日的名头多举办一些宫宴,邀你和群臣进宫赴宴,跟你寒暄几句应该也够开心好几日。”
“又或是在这偌大旷寂的宫里待得烦了闷了就在深夜偷偷出宫,去你的府上看看。”
祝知宜心里泛酸:“看什么?”
梁徽垂着眼,乌黑的睫很浓密,让祝知宜觉出一种易碎:“看你是不是有了入幕之宾。”
“……”祝知宜摸了摸他的脸,“若是有呢?”
“有……”梁徽想了想,说,“有我也没有什么办法,”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可能只能再绕到西市买两壶春酩借酒消愁吧。”
祝知宜“啊”了一声:“好可怜啊。”
梁徽点点头:“是啊,你不要我我就会这么可怜。或许喝了酒也好不了,又偷偷回去你府上门外站一整宿。”
“不过应该不会站到天亮。”
“因为不想让你看见。”
祝知宜捏了捏他满是粗茧的指腹,将他的手放到自己心口:“傻子。”
梁徽笑笑,并不反驳。
“梁君庭,你是故意招我心疼么?”
“我没有,清规,我是高兴。”他的唇贴着他的颊边腮,声音被水汽氤氲得沙哑,轻轻刮着祝知宜的耳膜,“我从小到大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高兴过。”包括登基那一刻。
第96章 绝知此事要躬行
这种满足是祝知宜带来的,只有在这个人身边,他才能感受到宁静、踏实、温暖和喜悦。
祝知宜想起他小时候在冷宫受尽欺辱,后又流落宫外颠沛流离,亲人早逝孤苦伶仃,费劲心思当了皇帝又被一群狼子野心的权臣虎视眈眈,没过过一天安稳日子,没被人真的放在心上疼过宠过,心里就难受得紧。
祝知宜亲他的下巴,温声说:“梁君庭,我不能保证以后的每一天你都像现在这一刻这样高兴,但我能保证以后的每一天我都陪在你身边。”
任何事情他都可以陪着梁徽一起去面对。
梁徽对他的爱忽然涨到了一个顶点:“你要说话算话。”
巨大烟火在头顶盛放,城中悠久的钟声响起,新的一年已经到来。
梁徽与祝知宜在他们亲手缔造的昌繁盛世万家灯火中拥吻。
是告别坎坷颠簸的过去,也是开启属于他们的盛世之年。
两人情深动念,一直到回到宫中,都还心潮激涌,梁徽捧起他的脸,目光很深:“清规是不是还欠我一个圆房之礼。”
祝知宜眸心一跳,很轻地按了下他的肩膀,但还是抱着他的:“你的身体——”
梁徽咬上他的耳垂,哑声打断:“我的身体你不是知道吗,早就好了,你亲自照顾好的。”
“太医让静心修养,你——”
“清规,”梁徽打断,和他讲道理,“太医说了不算,绝知此事要躬行。”他身体好没好,得要祝知宜亲自试过才知道。
“……”
“没关系,”梁徽停下动作,垂眸:“如果你现在还不想,我可以等——”
“我没有不想。”祝知宜叹了声气,主动贴上他的唇。
梁徽立马扣住他的腰,反客为主。
这些年迟来的心意相通、压抑已久的两情相悦、失而复得的欣喜后怕通通被发泄在身体里,这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的圆房,却异常契合,水乳交融。
最意乱情迷的时刻,梁徽汗珠浸湿眉眼发鬓,异常漆黑,有种摄人心魂的英隽。
他扳过祝知宜泛红的脸,隐忍而克制哑声求救:“菩萨。”
“救我。”
祝知宜不剩任何力气,但也纵容地抱住他,于是,梁徽被接住了,得到了救赎。
直到天光熹微,屋里的动静才平息,传出话来要热水,玉屏赶紧命人把备好的浴桶送过来。
梁徽不许人进来,他喜欢亲自伺候祝知宜。
窗外又飘起大雪,寒风呼啸。
窗户纸哗啦啦响,梅花树枝被刮落,还有早鸟啼叫,屋里烛火融融,两人湿漉漉的发缠在一处,梁徽给祝知宜清洗身体和揉腰。
“抱歉,我没忍住。”
祝知宜虚弱地靠在他身上,摸了摸他的脸,有气无力道:“梁君庭,我没在你脸上看出任何抱歉的意思。”
梁徽闷声低笑,又低头亲他。
春节的几日休沐两人几乎没怎么出过房门。
直到上元节前夕,才停止了厮混。
祝知宜要操持百松宴,这是大梁宫里历朝惯例,出年开春须设宴邀请皇室宗亲入宫拜年,取新的一年宗室和睦之意。
往年梁徽是不办的,祝知宜不在他心如死灰,他不怕也不在乎言官激谏。
但如今君后回来了,再视宫规先制于无物便说不过去。
这种宫宴没什么意思,帝后各说几句场面话,敬敬酒时间也就过去了。
宗亲还是毫无新意地老调重弹,轱辘话都绕着子嗣转。
也不怪他们,大梁数百年,历朝历代那么多任皇帝,就没有只立后不册妃、无所出、不立储的,这对他们来说实在太过离经叛道石破天惊了。
几个在家族中耍惯父权父纲的老古董就差没明着骂他是不肖子孙、皇族笑话。
梁徽还未说话,祝知宜就开口挡了回去:“荣亲王,你认为何以为明君?”
一听这话头梁徽就知道他的君后又要跟人掰道理了。他眉梢微挑,眼中带笑,搁那儿懒懒喝着茶等着荣亲王这老古董叫苦不迭。
祝知宜略微挡在梁徽前头半步,下意识的保护姿态:“五代后唐闵武帝,钱塘治水失三子,无后,今朝人人贡拜其石像;北蒙英汗,一生征战西戎,一代草原枭杰,不惑之年才得其子……”
年近花甲的荣亲王被他说得头大,梁徽躲在后头悠哉游哉饮茶,偶尔握拳掩唇暗笑。
“诸位宗亲虽是情系社稷拳拳之心,可陛下正当盛年,其志在九州,大梁先朝中落,方经郎夷之乱,今暂稳外忧内患,百废待兴,陛下当以平天下为当务之急……”
祝知宜有理有据,恩威并施,荣亲王插不上话。
这些老顽固,你不一次堵得他哑口无言,便总时不时来找梁徽麻烦。
祝知宜知道或许往后还要面对很多这种场面,但他面无惧色。
梁徽散后宫、废妃制、无所出,都是为了他,祝知宜舍不得让朝堂宗室的压力全都压到他一个人的身上。
梁徽看荣亲王面色已然腊青才施施然起身,假模假样阴阳怪气了几句,带着祝知宜离席,这种宴会露过脸就行,他们走了下头的人反而更自在。
祝知宜一直走到梅林中眉还是蹙着的,梁徽好笑,牵过他的手到唇边亲了亲,混不吝道:“你同他们较什么真,只肖一道削爵减俸的圣旨下去便没一个人敢吭声了。”
“……”这未免也太简单粗暴了些,再怎么说祝知宜也还是个讲道理的。
梁徽懒散一笑:“我哄你的,这事儿早我想过了,本是想等出了年再同你商量。”
他想得好好的,让祝知宜过个好年,别想这些烦心事,谁知这群聒噪的老东西直接逼到人面前来了。
祝知宜手背在身后:“你说。”
“还记得梁曦景么?”
祝知宜:“敬王世子?”那个他回京路上顺手救下的小童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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