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提醒我:“不过,哥哥再想要,也不可以去夺魁,你身份特殊,如今父皇病着,不要让太子多心。”
我闷闷地应下了。
随着气氛渐入佳境,场上的欢呼和喝彩一波高过一波。
一个潇洒遒劲的身影出现在场中,只见他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根本没有瞄准,刷刷刷地连发十箭!
裁判官高声道:“九十七环!”
“嗬嗬——”
“高公子果然厉害!”
“不愧是武状元——”
……
场中的喝彩来到了一个高峰。先前的几位武官都很小心地把成绩控制在九十四环,这还是第一个有胆识和能力超过太子殿下的人。
我好奇道:“这是谁?”
楚彦说:“这位是高大学士之孙,今年的武状元,南五营的参将。”
我说:“你怎么知道?”
楚彦还未及冠,不能上朝议事,竟然对朝中人事如此熟悉,我不禁有些惊讶。
他却转移了话题:“二哥上场了。”
我看向射场,高大魁梧的楚飒挽弓而射,十箭齐发,整齐如一地钉在靶中心,只有一枝稍稍偏离了靶心。
裁判官大声道:“九十九环!”
我激动地冲射场中的楚飒挥手,他笑着对我挤了挤眼,把弓箭递给侍从后,向场下走去。
坐在皇后旁边的楚竣微笑起身,和楚飒击掌,两人相视而笑。
看着这兄友弟恭的场面,我心中微动。大哥好的时候,比谁都要好,身为太子,自然也是极有容人之量的。区区一场射术比赛,他应该不会放在心上吧……
楚彦却打断了我的思绪:“哥你别想了,二哥可以,你不可以。”
“二哥的生母是已经过世的张嫔,而你的生母是皇后。就凭这一点,你就不能出这个风头。”
他一下子把我的还未出口的话堵死了。
我双目无神地看向射场。射箭比赛,为什么不能仅仅是射箭呢。
轮到我上场,射了九十五环。
我垂头丧气地骑着马离场,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过来,与我并驾齐驱。
“殿下为何藏拙?”
我转头,看见了一张年轻带笑的脸,正是那位九十七环的武状元,高大学士的孙子。
我没什么心情,有气无力地说:“你是谁。”
他说:“下官高兴,南五营参将。”
我说:“我不高兴。”
高兴笑着说:“这只是第一轮,殿下只要在第二轮和第三轮中不再藏拙,夺得魁首,便能高兴。”
我不知道高家的人为什么总是莫名其妙来亲近我,也没有力气去想,虚弱地一摆手,痛苦道:“你不懂。”
第一轮比试淘汰了多数的人,第二轮紧接着开始了。
闷闷不乐地回到场下,我看着那柄阳光下的黑透弓箭。此时日头正盛,照得它更好看了,光芒耀眼。
像一块纯净的黑色琉璃。
我的仙人拿不到这张弓箭了。
一阵糕点的清香传来,我吸了吸鼻子抬起头,许清泽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糕点站在我面前,他说:“皇后娘娘让臣为殿下送些吃的。”
我怔了一下,低声道:“谢谢。”
他又说:“皇后娘娘说,殿下吃完,不妨去陪她坐一会儿。”
我说:“可接下来还有第二轮和第三轮的比试。”
许清泽说:“下官看来,殿下不参加也罢。”
我放下糕点,微微皱眉:“什么意思?”
他说:“能进第二轮的有二十余人,其中三人能进第三轮。场中射术最强的,自然是二殿下,高参军,以及刘副将。这三位都是沙场中人。”
我说:“那又如何。”
许清泽微微一笑:“二殿下自幼师从尚将军,尚将军乃我大楚战神,射术天下无双。高参军和刘副将也是师从朝中名将,自小苦练成材。”
我一字一句地说:“所以?”
“殿下从未有过武学太傅,有如今的射术,想是在外面找过野路子太傅。”他顿了顿,继续微笑说道,“但野路子终究是野路子,想来和江湖卖艺的不相上下,又怎能与师承正统的二殿下、高参军及刘副将比呢?”
我平静地看着他带笑的脸,心中的怒火渐渐蹿起。
可越是愤怒,我越是平静,我说:“你再说一遍。”
许清泽淡淡一笑:“野路子终究是野路子。”
他在激我。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激我。
我只知道,如果被他激将到,那我就上当了。
可我管不了那么多了。
上当就上当吧。
教我射箭的太傅是全世界最厉害的人,他是战无不胜的神武大将军,他能在转瞬间击退四个偷袭的敌人,他能揽着我的腰带我上千年榆树,上那绿枫覆盖的高山。他能挽弓如月,轻而易举地射下百里外的一只麻雀。
怎能容别人玷污。
许清泽又是一笑:“殿下不反驳,那就是承认了?”
承认个鬼。
他怎么说我都无所谓,但我不能容忍任何人贬低我的仙人。
我一字一句地说:“若我夺魁,你必须向我的太傅道歉。”
他无所谓地一耸肩:“殿下还是先进第三轮再说吧。”
我倏地起身,往射场走去。
我沉着脸挽起弓,十箭并发,迅疾的箭带着我的怒火蹿出,十个箭尖稳稳地挤在靶心最中央。
裁判官惊异的声音响起:“一百环!”
策马而来的楚飒和高兴带头欢呼,场间便爆发了前所未有的喝彩声。
这是今日比赛中第一个一百环。
有了我这个先例,楚飒和高兴也同时射出了一百环的成绩。
我们三人进入了第三轮。
楚飒第一轮和第二轮分别是九十九环和一百环,他是最有希望夺魁的。
他冲我一笑:“小三儿,叫声二哥,二哥就让你。”
我心情好了一些:“不需要让我。”
哪知十支箭中,竟有一支在空中断裂,落在靶心的只有九支箭。这意外一发生,他自然无缘魁首。
工部检查了断裂的弓箭,是用料不精良导致断裂,建议这一轮重赛。
楚飒毫不在意地一挥手:“输了就是输了,哪有那么多理由。”
他潇洒地下场了。
只剩我和高兴。
高兴没有发生意外,又射了一个漂亮的一百环。十支箭整整齐齐地扎在靶中心,连一丝偏移也没有。
他笑着冲我拱一拱手:“三殿下,承让!”
他第一轮的成绩是九十七环,我却只有九十五环,就算我再射出一个完美的一百环,也无济于事。
可我依然平静。
我平静地挽起弓,思绪回到了灵山脚下。他搂着我骑马,教我怎样拉弓省力,怎样判断风对于箭的影响,怎样射得又快又准。
他就是最好的武学太傅。
我要向所有人证明,他是最好的。
不许任何人反驳。
那就用这十支箭,堵住所有人的嘴。
我的手动了。
迅疾而去的,却只有一支箭。
第二支箭紧随着第一支箭的箭尾而去!
然后是第三支!
第四支!
每一支箭,都紧跟前一支箭。
十支箭,在空中连成了一条笔直的黑线。
风吹起我耳边的鬓发。
第一支箭接触到了靶心。
嗤地一声,第二支箭穿透了第一支箭的箭尾,把第一支箭从中劈成两半。
第三支箭也到了。
每一支箭都迅疾而来,从前一支箭中心狠狠穿过!
硕果仅存的第十支箭,稳稳地钉在靶中心的位置,严丝合缝地与第一支箭留下的印痕重合,连一丝偏移也没有。
十支箭,只有一个整齐的圆孔。
全场寂静了。
裁判官咽了咽口水,声音变得犹疑:“一、一百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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