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迟恼怒道:“你手别乱摸。”
季怀真:“哪里乱摸?抱的就是你,啰嗦什么,赶你的路去。”
他替燕迟一夹马腹,只听马儿嘶鸣一声,二人一骑,朝着汶阳的方向绝尘而去。
两个时辰后,在护城河附近巡逻的士兵发现河中飘着一具尸体,迅速禀报梁大人。梁崇光将将歇下,听闻立刻带人来看。属下一看,奇道:“昨日到处寻不见他,怎么掉河里了。”
梁崇光遣散众人,将尸体打捞上岸,又命属下买壶酒来,尽数浇在尸体上,又掰开嘴灌了些进去。
属下疑惑道:“大人……?”
梁崇光起身,冷冷道:“结案。”
七日后,燕迟同季怀真一路快马加鞭,吵吵闹闹,终于到达汶阳城下,却见城门口布防比往日多了两倍不止,正对进城的百姓一一盘查,对比手中画像,确保无误后才放行。
而那画像上被缉拿之人,正是“陆拾遗”。
第26章
见这情形,二人对视一眼,燕迟沉吟片刻,突然道:“他们这是知道你要来汶阳,还是周围大小城镇各个如此?”
这正是季怀真担心的地方。
若是周边城镇都这样倒也好说,怕就怕只有汶阳严防死守。
陆拾遗怎么会知道他弃用原定路线,改道汶阳一事?
“不能进城了。”燕迟皱眉,看了他一眼,“是不是你的人也被季怀真买通了?”
冷不丁从燕迟口中听到自己名字,感觉实在怪异,季怀真一阵头皮发麻,没计较他这些称谓,却也觉得燕迟说得有道理。
“你和白雪可有特定的联系方式?”
汶阳背靠苍梧山,往西去便是镇江三山,与夷戎鞑靼皆仅有一山之隔,偏得三地交汇处是平原,正方便了两部在开春之际一路东进,前来掠夺粮食和牲畜。
但汶阳土地贫瘠,常年风沙围绕,因此鞑靼人抢了东西便走,土地倒是不掠夺一分。既不抢夺土地,外加此地因地势缘故易守难攻,朝廷便睁只眼闭只眼,只派寥寥兵力驻扎于此做做样子,一旦两部来犯,全靠当地民兵自发守城。
因此建朝以来,汶阳一直算半个无主之城。
销金台确实在这里有处据点,可已久不启用,况且若身边真有内鬼,白雪若是在此时抛头露面,恐怕也早被陆拾遗一网打尽。
季怀真略一沉吟:“有,但是须得进城。”
城门口驻扎官兵已经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正频频望过来,燕迟调转马头,一夹马腹,上了条夹道。眼见周围景色越来越荒凉,季怀真一瞬间警觉起来,问道:“你要带我去哪里?”
汶阳少水,因此在命名时才特意挑选了“汶”这个字,城中心还好说,越往郊外走,土地就越贫瘠,入目之处见不着一点绿。季怀真若是此时跳马逃走,压根找不到藏身之地,恐怕跑不了几步就会被燕迟追上。
“先找地方安顿下来,我代你进城找白姑娘。”
燕迟语气生硬,瞧着不是太情愿,不知又在暗自赌什么气。
约莫又跑了一个时辰不到,终于看到处村庄。燕迟控着那马慢下来,村口有人看见他,便直起身子打招呼,喊他“小燕”。
季怀真抬头一看,见村头石牌上书着“凭栏村”三个大字。
这村子规模尚可,约莫有百户人家,土坯房子一糊,门口搁上几个大水缸,穷的厉害,磕碜得要命。季怀真怀疑住在里面,晚上睡觉的时候会被从房顶掉下来的土渣子砸醒。再富裕一些的,则在院子中围上圈,有的喂猪,有的喂鸭,还没凑近,就闻到一股大粪味道,将季怀真熏得眼前一黑,险些要呕出来。
他已久不闻这味道,乍一闻,倒是想起先前许多事情。
燕迟一路跟人打着招呼,有人问他季怀真是谁,燕迟不吭声了。
这人身形健硕,五官粗犷大气,看起来和辛格日勒一样不拘小节。季怀真心中闪过一丝异样,打量他,看出他不是齐人,不知是草原哪一部族。
怎么这小子认识这样多的外族?
他在燕迟腰上掐一把,低声逗弄道:“你大可以告诉他们,我与你刚成亲,你这是依照祖宗规矩,回门探亲来了。”
燕迟瞪他一眼,刚想说季怀真是他远房表兄,又见那壮汉突然狡黠一笑,问道:“是你从中原抓回来的齐人奴隶?”
燕迟忍笑,点头道:“是。”
那张原本老实巴交的脸,在季怀真眼里瞬间变得面目可憎起来,正要反驳,燕迟却一夹马腹,行至村子尽头的一处院子里。
这院子看起来更穷更小,唯独一点合了季怀真的心意,那就是干净。
“这是哪里?”
燕迟低着头拴马:“我家。”
他又去隔壁邻居家借马草,季怀真听了听动静,见无人居住,便把里屋门推开,强盗似的进去了。
一床,一案,几把松松垮垮的小矮凳,墙上挂着把弓,案上搁着香炉,外加些烧火做饭的东西,便是燕迟的全部身家。
燕迟从后头进来,点了三柱香,朝那弓拜上三拜,再一起身,眼眶竟有些湿润。他很快藏好这一瞬间的情难自制,回身对季怀真道:“方才我往城门口的画像上瞧了一眼,只有你的,倒是没有牵连到我。明日一早我替你进城,去哪里找白姑娘,你也告诉我。”
“你进城后,直接去城南的‘今宵客栈’,若门口挂红旗,你就不要进去,立刻回来,若门口挂白旗,你就进去找到算账的伙计,跟他说,总瓢把子摆丢子,请掌柜亮盘。”季怀真想了又想,忍不住道,“非得等明天?今天不行?算了,我还是和你一起去吧,城进不了,在外头等你总可以吧。”
他有些不放心白雪。
正要起身往外走,燕迟却把他往榻上一按,冷声道:“你急什么,一路快马加鞭赶过来,你不要休息?也不知是谁,昨晚上咳个不停,肺都要咳出来,命还要不要了?”
季怀真听罢,立刻笑了,看着燕迟,眼中带着一丝终于窥见猎物露馅的狡黠。
“你关心我?”
燕迟不搭理他,出去端来一盆水,将那些久不使用,落了一层灰的锅碗瓢盆泡里面擦洗。洗到一半,先前那调侃季怀真的汉子又来了,他往院中一看,奇道:“这是哪里找来的奴隶?怎么让主人干活?”
他上下打量季怀真,目光停在他脸上,又看了看燕迟,明白了什么,恍然大悟道:“你怎么还日起男人来了。”
燕迟满脸通红,把这人往门外推,低声叮嘱:“你别得罪他,小心等下他报复你。”
然而已经来不及,季怀真早已把这人记恨上,突然施施然一笑,走上前,问:“这位大哥讲话也是有趣,还不知道阁下姓名?”
一看季怀真笑成这样,燕迟便知道他不安好心。这人尚不知大祸临头,刚答上一句“我叫巧敏”,就被燕迟关在门外,燕迟隔着门,防贼一样防着季怀真,朝巧敏说道:“你快些走,我改日再找你喝酒。”
听着巧敏远去的脚步声,燕迟松了口气,一转身,便看季怀真站在身后,笑得一脸别有用心。
“你防着我干什么?”他又往前站了一步,将燕迟逼得贴在门上,燕迟想躲,季怀真偏不让,双手按在门上,将人困在他双臂之间。
燕迟将头扭到一边,不肯看他,满脸被人轻薄的羞愤。
“原来在你心里,我是这样一个小肚鸡肠,睚眦必报之人。”季怀真看着他笑,“经不起别人两句调侃,谁讲我一句坏话,我就不分青红皂白地取人性命,是这样吗?”
燕迟没吭声,但脸上表情明显在说,难道不是吗?
他算是发现了,自从成亲那日二人挑破窗户纸,他叫这人不需再虚情假意地哄骗他之后,这人就彻底不装了。这短短七日来,季怀真彻底撕去和善悔过的面具,把最恶劣最真实的一面毫不遮掩地摆到燕迟面前去。
高兴时便柔情蜜意地逗他两句,可也只是为着自己开心罢了,不高兴时便沉着脸一句话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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