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珩抬手遮住赵平都的眼,轻轻掠过,合上他瞪圆的眼。
“你说得对。我还有亲人,我还要替爹讨个公道。”
方野隐约听着前头似乎有动静,忙小跑过来,以为是先生有吩咐。却见赵平都满脸鲜血倒在大公子怀里,险些惊叫出来。
“都督!”
李玄度强迫自己定下心神:“方野,我们得连夜离开国都。姬昊若知赵都督已死,断不会放我们出城。”
方野顾不上哭,忙去后院套马车,都收拾好了方才想起:“先生,这会儿已经宵禁了。何况城门已关,没有手谕我们出不了城。”
“去找元煦。”赵珩冷声吩咐,忽又喉咙一涩,说道:“让芳唯也过来,见爹最后一眼。”
姬元煦和芳唯回到东宫时,宸儿还没睡。
束云无奈道:“往日太子妃不在宫里,有奴婢哄着,小殿下也能安然入睡。今日不知怎么,就是不睡。只睁着眼往北边望,瞧着似乎也不大开心。”
芳唯将宸儿抱起来,宸儿立刻指着北边啊啊啊个不停,眼睛还泛着泪花。
“这是怎么了?”芳唯纳闷,姬元煦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外殿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芳唯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好的预感霎时间涌上心头。宸儿开始哭了。
高良急急入殿,禀道:“殿下,娘娘,方野小哥来了,说,说赵都督殁了。”
宸儿嗷的一声哭起来,手指指着北方,身子用力往前拱。
驿馆就在那个方向。
芳唯险些站不稳,幸亏束云眼疾手快接过宸儿。
“适才宫宴还好好的,怎会……”姬元煦先是震惊,陡然想到什么,忙叫高良套车:“芳唯,带上宸儿去驿馆,今日务必将大哥还有先生送出城去!”
芳唯胡乱的抹了抹眼泪,抱上宸儿便上了马车。
他们到的时候,赵珩已经将赵平都身上的血污清理干净了,给他换了一身干净衣服。李玄度盘膝坐在塌上,念了一段安魂咒。
“爹!”芳唯扑在塌上,眼泪汹涌而出:“爹这是怎么了!大哥,刚才爹还好好的,他还抱了宸儿,怎么突然就,就……”
芳唯泣不成声:“是不是陛下!”
赵珩冷着脸,声音更冷:“爹中了巫毒。”
“巫毒?”姬元煦道:“莫非是甄世尧府上的人,先生的师兄李玄序?”
“爹的事儿我定会讨个公道,不过眼下不是深究这件事的时候。元煦,我们得尽快离开京城,爹的死瞒不了多久。”
赵平都赴宫宴后而身亡,世人必怀疑宫里动了手脚,姬昊说不清楚。就算赵珩愿意相信他,但姬昊多疑,他一定不会这样放赵珩离开。若再纠缠下去,回陇西遥遥无期,当中还不知横生多少波折。
“去宫里请命断然不行了,好在守城门的有东宫的人,我安排下去,马上出城。”
不等高良离开走出驿馆,门外便有巡城监的人围上来。
领队倒算客气,他冲高良拱拱手:“适才巡城见太子车架驶过,此时宵禁,下官恐城中出事,特来等候差遣。”
高良眉头微蹙,面上笑道:“海将军客气,殿下并无要紧事。”
“可无事犯宵禁,恐怕……下官也不好交代。”
高良犯了难。
正僵持间,忽有宫里传旨。
“陛下知赵都督明日启程,特吩咐小人给赵都督赏赐。赵都督不曾安睡吧,快请都督接旨吧。”
高良眸光深沉,转身回了院子。
李玄度闭了闭眼:“瞒不住了。”
第142章
宫宴散去后,宫人们正在拾掇宫殿。一个内侍端着杯盏下台阶,却被不知哪里窜出来的野猫吓着了,手一抖,杯盏应声落地。
那野猫也不知闻着什么味儿,在那杯盏上舔了几口,小内侍连连轰它也轰不走。蓦地,那猫惨叫一声,鲜血顺着眼珠子汩汩流出……
领头的内侍哪敢隐瞒,忙把那野猫舔过的杯盏收起来匆匆去禀了陛下。
姬昊听闻适才宫宴的杯盏中有残毒,不由头皮一紧,吓得脸色惨白,忙使人召周太医进宫。
周太医先是替姬昊诊过脉,确认姬昊身体无恙。然后才去瞧那杯盏。
“……杯中有剧毒,只是臣见识浅薄,未曾见过。”
杨泉眼皮跳了两跳,跪倒在地:“启禀陛下,宫宴所有吃食用具皆有臣亲自把关,这毒来的实在蹊跷,臣斗胆请陛下彻查。”
姬昊按着眉心:“这杯盏是何人所用。”
“是赵都督父子二人。”杨泉一颗心如坠冰窖,若小殿下死于剧毒,他还有何颜面去见当年的救命恩人隐太子殿下啊!
“刚才内侍来报,那猫舔了杯盏后立时毒发身亡。可赵平都父子二人席间一直饮酒,未曾有异……”想到什么似的,姬昊喊来当值的内侍,吩咐道:“去驿馆传旨,只说朕有赏赐,叫赵平都父子接旨。你替朕瞧瞧,人是否安然无恙。”
杨泉一颗心悬着,只盼着苍天有眼,莫叫隐太子唯一的血脉遭难……
没过多久,传旨的内侍带回一道惊雷,赵平都暴死于驿馆之中。
杨泉瘫软在地,不等姬昊开口,忙问内侍:“小赵都督呢?”
“小赵都督安好。”
杨泉忍住将要汹涌而出的眼泪,巨大的惊变之下,他难得找回一点理智,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反应太过激烈了。
姬昊还沉浸在赵平都暴死的震惊之中,未曾留心杨泉的反应。他讷讷道:“赵平都死了,世人要如何看朕……”
急火攻上心头,姬昊“哇”的吐出一口鲜血。周太医见状忙用银针替他顺气。
半响,姬昊回神过来,想到什么似的,他忙道:“吩咐下去,赵平都之死需彻查,赵珩务必留在国都!”
杨泉道:“陛下,赵都督之死只怕瞒不住。若将小赵都督一并扣留国都,恐惹人猜忌,疑心陛下欲对小赵都督做什么。何况两位赵都督滞留许久,若再不回归,只怕边关生变。碧水关眼下已无都督,西北就更不容有差池了。”
姬昊冷冷的瞥了他一眼:“杨泉,你今日话有些多了。”
杨泉冷汗涔涔:“老奴不敢。”
这一夜似乎格外漫长。
赵珩得知姬昊不允其出城,当下执笔写了折子,请求陛下放他回西北,让他得以安葬父亲,入土为安。
毫无意外,折子被驳回了。
芳唯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赵珩了,他虽面容平静,但眸子如同嗜血一般弥散着凶光。
李玄度用香丸封住赵平都气孔,可暂保尸身不腐,但也非长久之计。
“大哥和先生稍安勿躁,稍后我去老师府上,请老师明日一早上朝,联合一班大臣给父皇施压。不管怎样都必须让大哥离开国都,这里太危险了。”姬元煦浓眉紧蹙,心里更多的是对父皇的失望。
也许他早就应该不抱希望了。
李玄序在黑暗中枯坐,当年他拿到了那个贵不可及的天命气蕴,却不想师父以隐玉隐其身份。这么多年纵然他源源不断的替楚煜吸食天命,却全然找不到那个人的影子。直到在国都城看见了赵珩。
今日以巫毒一番试探,果然是当年的天定之人。
当年师父护着他,如今师弟也护着他,那他就让师父和师弟看看,他们侍奉的天定之人是如何毁在自己手里的。至于东宫那个生来带有帝王之命的奶娃娃,脆弱的不堪一击。老天要大周绵延国祚,他李玄序偏要斩断大周的龙脉!
甄世尧正准备敲门,忽觉一股阴寒之气从李玄序房中散出来,闷热的夏季生生让他打了个冷颤,连骨头缝都透着寒气。
“李先生?”甄世尧不确定的喊了一声。
“进来。”
甄世尧犹豫了一下,他拢了拢衣襟,缩着脖子进了屋,讪笑一声道:“李先生房里怎这般冷,莫非是放多了冰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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