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只听大哥他们说这马帮来的蹊跷,不成想马帮和土匪是一伙,贼喊捉贼,专坑那些过路的行商呢。
“不空山当也不缺吃喝,何苦做这等恶事,残害江湖同门,就不怕日后遭报应么?”赵琮不解。
范亭也不明白啊,他颤颤巍巍的抹掉眼角溢出的泪,叹道:“那日在十字坡,冯栖鹤留了我一命。我回来后怎么都想不明白,百年江湖望族,怎自甘堕落至此!本欲前往不空山求个答案,没想到冯栖鹤倒先来龙虎帮了。”
“我以为他有苦衷,此来是给我一个解释。却不料他是来拉我入伙的。”范亭肩膀塌了下去,手指摁着胸口,眼神俱是痛惜之色。
“那日夫君同他争执了起来,冯栖鹤走后夫君便觉胸口闷胀,只当是给他气的。可这之后断断续续常有胸口发闷的时候,严重时甚至无法呼吸。这才看了大夫,往后情况愈发不堪,那冯栖鹤也再没出现过。”
孙氏道:“夫君怕冯栖鹤疯起来报复龙虎帮,便遣散了帮中弟子,又摘了匾,算是解散了龙虎帮。只留了些许人经管商铺,给自个留条活路。”
李玄度仍有不解:“锁心之毒需同酒水一并饮下方能发挥功效,那日范兄可饮了酒?”
范亭摇头:“别说酒了,连口茶水都不曾饮。”
“那就奇怪了,这毒从何而来……”
众人又陷入沉默之中。
半响,范清忽地开口:“爹平日也不喜饮酒,即便出门赴宴,也只饮一杯聊表谢意。大家知道爹的脾气,不会给爹灌酒。自那日同冯栖鹤闹了不愉快后,爹一直忙着帮中弟子的事儿,也不曾外出访友。仅有一次,是秦阳城守设宴,爹推脱不过……”
范亭手指一抖:“是了是了,那日我确实饮了杯酒。”说到此处,范亭双眸陡然瞪大:“原来……不是冯栖鹤么。”
孙氏恨道:“冯栖鹤已不是从前的冯栖鹤了,即便不是他下的毒,此事也同他脱不了干系。秦阳城守为何下毒害你?定也是盯上了飞虎胫!”
冯栖鹤找上他们是为此事,但范亭不同意入伙马帮,干那伤天害理的勾当,此事便作罢。秦阳城守宴请他也是为此事,只是他态度坚决,不曾应允。可若他们打定主意要夺飞虎胫,自然有的是法子。
下毒害他,又不叫旁人有所察觉。待自个一死,龙虎帮只剩下孤儿寡母,还不是任他们搓扁揉圆。若非玄度回来,自己当真就要不明不白的死了!
想通这关窍,范亭更觉胸口疼的厉害。
“马帮的出现绝非表面那么简单……”一直不曾开口的赵珩突然说道:“马帮和土匪是一伙,所以在外人眼中马帮能克土匪。马帮收费甚高,商队已不堪重负。但商人惜命惜财,若不想人财两空,只有找马帮这一条路。马帮这一年敛的财恐怕不是小数目。秦阳官府不可能听不到风声,但他们默许此事,想来也从中拿了不少好处。若只是敛财便也罢了……”
赵珩冲范亭拱了拱手,道:“但适才范兄所言,秦阳城守宴请范兄是为飞虎胫一事,这就不得不让人多思量了。”
雾山山脉横贯秦阳,绵延八百里,除驻军的雾谷关外,当属飞虎胫最为紧要。飞虎胫就在秦阳城外,龙虎帮便发迹于此,山下田庄是龙虎帮的根基所在。
若无战事,飞虎胫顶多便于龙虎帮掌管田产。但若战事起,飞虎胫这险要隘口则是秦阳城首当其冲的屏障。
范亭猛地坐直了身体,双目圆瞪:“这位小兄弟是怀疑有人在打秦阳城的主意!”
“秦阳天下粮仓,谁能不眼红。”赵珩道:“只是个中曲折尚不分明,此事背后可还有其他人操纵也未可知,这事儿还得从长计议。”
李玄度道:“范兄放宽心,我们会在秦阳多留一阵子。今日回去我便着手给范兄调配解药,只要安心养病,不日便能恢复。只是可惜了范兄内功修为。”
“不过身外之物罢了。”范亭道:“此前我一直郁结于心,纠结于冯栖鹤所作所为,忽略了很多关键。多亏这位小兄弟点醒我。如今既有机会恢复,必定将此事弄个水落石出!”
“这才是当年的花斑虎!”李玄度拍了怕他的肩膀,笑道:“有兄弟们在呢。”
一听这话,赵琮一下子就激动了,攥着拳头狠狠点头:“范掌门放心!有我们呢!”
范亭见这小子虎头虎脑,一身强健筋骨,颇为喜欢,便道:“适才一直说那些烦心事儿,竟不曾与大家打招呼,实在失礼。”
赵琮大咧咧的摆手:“哪里哪里,我姓赵名琮,是先生的弟子,跟着先生习武读书。这位是我大哥赵珩。我还有一个姐姐和两位师兄,不过他们今日没来。先生说范掌门养病,我们来的人多了,恐扰了清净。范掌门可要快快好起来,改日我带着师兄师姐再来拜会。”
赵琮连珠炮似的说了一堆,直砸的范亭脑袋冒星星。
赵珩摁了摁眉心:“阿琮,少说几句。”
赵琮挠挠头,傻笑道:“我这不是跟范掌门一见如故,话匣子一开就收不住了,您别嫌我闹腾。”
孙氏笑着摸了摸赵琮的脑袋:“他巴不得有人闹他呢,我们家清儿性子不像我俩,他打小就腼腆,话也不多。往后你多带着清儿玩玩儿,他这闷闷的性子,日后不好讨媳妇儿。”
“娘……”范清细白的脸皮腾的红了,别过脸小声道:“一家三口,话都让你们说完了。”
孙氏:……合着还是他们错了。
李玄度低笑起来,这一笑,如清风拂过荷塘,满室陈腐药气终于散了出去……
第84章
从龙虎帮出来,三人又往街上去逛了逛。秦阳城往来人多,街上甚是繁华热闹。只是想到繁华掩盖下的肮脏龌龊,李玄度就忍不住叹气。
赵珩睨他一眼:“又开始操心了?”
李玄度背着手,看了看左右两旁商铺,道:“昨日来未曾发觉,如今瞧瞧,许多商铺都换了匾额。”
赵珩就道:“毕竟你上次来秦阳已是二十年前了,有些变化也正常。”
李玄度摇摇头:“被换了匾额的原本是秦阳城本地其他帮派的产业。这些商铺多是祖产,一般不会抵出去或随意更换招牌的。”
赵珩闻言忍不住抬头看了看那烫金的全新匾额,不由想到范亭口中惨遭血洗的江湖门派,眼神跟着一黯。
他道:“财帛动人,利欲熏心。世上事大抵如此,王朝更迭、门阀自治、匪患横行……说到底无一不是为了一个‘利’字。能做到什么程度,端看这利之大小。”
“利,也分利他和利己。”李玄度道:“能走到哪一步,也得看求的是哪种利。利天下万民则为公利,利自己之欲则为私利。公利走的长远,私利只会泯灭于欲望之中,欲壑难填啊。”
赵珩沉默一瞬,而后点了点头:“受教了。”
李玄度瞥他一眼,心说这小子难得嘴皮子这么老实。他抬手指了指,道:“前头有家烩面馆,羊肉浇头喷香,老字号了,要不要尝尝?我做东。”
不等赵珩说话,赵琮已经蹦起来了:“要尝尝的,我都饿了!”
赵珩:“……八分饱,莫贪吃。”
赵琮:……
三人正往面馆走,迎面碰上了芳唯。见她挎着篮子东瞅瞅西望望,在卖芋头那摊贩里站住脚,挑拣了几个丢进篮子里。
“大姐!”赵琮隔着挤挤攘攘的人群喊了一声。芳唯扭头一看,眼睛登时亮了:“阿琮,太好啦,我正愁没人帮我提篮子呢!”
赵琮挤过去道:“大姐怎还出来买菜了?就你一个人出来?师兄他们呢?”
芳唯付了芋头的钱,说:“师兄在家烧灶呢。我想着我们若在秦阳久留,也不好日日吃客栈的饭菜。秦阳菜蔬粮食都便宜,我们自个做也花不了多少钱,还合大家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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