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华熙宫,宫灯璀璨。
宣瑜踩着石阶上的积雪,拄着手杖,一步步朝着宫殿正殿走去。
他身上落了厚厚一层积雪,脸侧还有瘀青,衣衫上有两处破损与脏污……
华熙宫的太监见状,哎呦一声,赶紧入殿拿伞,匆匆打在宣瑜的头顶,万分关切道:“殿下啊,您怎么不让贴身太监伺候呢?这么冷的天,连伞也不打一把,若是感染了风寒,娘娘可是会心疼坏的?”
听到声音的魏淑妃走出正殿。
她看着肩头落满薄薄积雪拾级而上的宣瑜,道:“怎么了?今日不是你外祖父家摆家宴吗?你怎么没去?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宣瑜走到近前,道:“去了。”
魏淑妃不解:“那你怎么成了这副样子……”
宣瑜:“回来的路上跟条疯狗打了一架。”
这时,魏家的三老爷魏知在太监的引领下,来到华熙宫。
他目露不满望向宣瑜,继而向魏淑妃行礼道:“微臣叩见淑妃娘娘,娘娘万安!”
魏淑妃看看宣瑜,再看看自己的兄长,两人似乎发生了什么龃龉。
魏知是魏信的第三个儿子,是庶出。
他现今担任正三品北衙禁军都统,护卫着皇宫的安全,可自由出入皇宫。
因他的职权极大,所以魏淑妃也得给他三分薄面。
她不知他们发生了什么事。
但能让魏知面带愠色找上门,必定不是小事。
她屏退众人道:“你们都下去吧。”
宫女太监道:“是。”
宣瑜无视魏淑妃与他三舅舅,径直走入正殿,仿佛这两人根本不存在。
魏淑妃瞥了宣瑜背影一眼,对魏知道:“三哥,进来说话。”
说着,两人一前一后迈入正殿。
步入正殿,魏淑妃开门见山道:“怎么了?今日家宴发生了何事?”
魏知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不满道:“娘娘,微臣还以为殿下告诉您了呢?”
魏淑妃:“告诉什么?”
魏知瞥了眼宣瑜,阴阳怪气道:“这微臣可不敢说,微臣要是说了,殿下又心情不好,将微臣毒打一顿,微臣可没处申冤。”
纵然是魏家庶子,他也掌控着极大的权势。
魏家早就抛却嫡庶之别,以能力权势论地位。
他掌管北衙禁军多年,又身处高位,京都那些一品二品勋爵谁见他不毕恭毕敬?
魏淑妃与宣瑜虽贵为妃嫔皇子,但他们始终要仰仗着魏家。
没有魏家,这对母子算什么?
魏家现今由他们几个兄弟支撑起来的。
他们兄弟亲如一体,共同支撑着偌大的门庭。
宣瑜作为晚辈,不仅大闹了魏家家宴,气得魏国公心梗发作,更是心狠手段,对疼爱他有加的舅舅出手。
宣瑜将魏临打成重伤。
现今魏临断了右手与三根肋骨,脾脏、脊椎均受重伤,躺在床上无法动弹……
魏临作为领军统帅,若是无法复原,对他的前途将是致命的打击。
魏家已经折损一个魏霄,现在再折损一个魏临,那岂不是一次性折断了左膀右臂?
魏霄被人暗害,情有可原。
可是魏临呢?
被自己效忠的亲外甥打成这样,怎么都说不过去。
魏知从小就不喜欢宣瑜。
这个外甥对任何事都没有半点敬畏与感情。
但他父亲认为宣瑜足够聪明足够有手段,像年轻时的他。
甚至比年轻时的他更肆无忌惮。
他认为没有人能掌控住京都世家,只有宣瑜有这个能力。
他便将权力慢慢下放给宣瑜。
宣瑜现今掌控着京都世家,很多人怕他,连魏知大哥二哥都告诉他不要招惹宣瑜。
可他不怕。
他非要来讨个说法!
宣瑜再厉害又如何?
他手里的权力是魏家家主魏信给的,是他们这些魏家子弟拼死拼活挣来的。
没有他们一点点的朝堂军中争取权力,宣瑜他哪儿来的权力?
指望他那皇帝父亲吗?
他父亲不杀了他都不错了!
宣瑜神色淡淡,默不吭声,拿起茶盏慢条斯理给自己倒了杯热茶。
仿佛他三舅舅冷嘲热讽的不是他一般。
魏淑妃安抚道:“三哥,都是一家人,有什么敢不敢说的?宣瑜是晚辈,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还望您多担待,你毕竟是他的长辈。”
她意识到宣瑜可能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
她是魏家唯一的嫡女,她的兄长与弟弟们从小都宠爱她,在她入宫后,更是以她马首是瞻。
若非宣瑜做了什么过分之事,她三哥绝不会如此大发雷霆找上门。
魏知再怒火难消,也不能对淑妃无礼。
他愠怒难消,又颇为无奈,道:“娘娘,不是微臣太无礼,只是殿下太狠心了,四弟与您乃双生姐弟,他一直待殿下比对自己亲儿子还好,可是四弟上次被安昌侯所害,又恰逢四皇子那档子事出来。我们世家同仇敌忾,打算反扑四皇子与安昌侯时,殿下阻止了我们……”
说到此处,他不免生出几分怒火:“原因不过是因为祁丹椹驳了殿下颜面,殿下想让祁丹椹来求他,他根本没把四弟的仇当回事,他只在乎自己玩得开不开心。五弟自从从军后,一直为娘娘殿下鞍前马后,这些年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殿下毁了家宴不要紧,为何将他打成那样?握刀的右手被砸断,肋骨断了三根,脾脏受伤,脊椎受损……这是对亲人该有手段吗?”
魏淑妃听得心惊肉跳,回头看了眼宣瑜。
宣瑜却抬眸戏谑瞪了眼魏知:“如何不是?您们不是从小就告诉本王,皇家无亲情,弑父杀君、兄弟相残是常有的事情,身为皇族,若有情,便是大过。还说什么,先太子二哥寒门出身,不能让他上位,还说要杀三哥,杀老四……”
“哦,还有老七,你们告诉本王,本王与老七的仇恨是娘胎里带来的,要趁早杀了他……血浓于水的亲兄弟都能杀,你们这隔着娘肚子的庶出舅舅,打一打怎么了?不也没死吗?”
魏知听完,气血上涌火冒三丈,宣瑜这话偏偏让他无法反驳。
他是武将,不会这些耍嘴皮子的功夫。
常年身处高位,让他没有收敛脾气的习惯。
他怒斥道:“那殿下是否清楚自己的处境呢?您背靠着世家,是世家的权力让您有恃无恐,也是世家的权力让您能为所欲为。您每个月的俸禄与封地的进账有多少?圣上给你的赏赐又有多少?这些钱财能够支撑你人上人般的生活吗?而你的花哨有多少是来自于世家的供给?”
“是世家让你不至于像太子那样处处谨慎小心,用点钱财还怕来路不正,过得拮据穷酸。让你不像四皇子那样干点脏事要藏着掖着,一旦被发现,身份地位不保。也让你不像五皇子那样处处被你摆布玩弄,成了你的一条听话的狗。更让你不像七皇子那样十五岁就入了大理寺,与亡命歹徒搏杀才拼回芝麻大点权力,为了在朝堂站稳脚跟,他跟个佃农明争暗斗五年……”
“这些权力钱财来自哪里?来自我们,是我们众多人一寸权一寸权攥在手里,一粒财一粒财掠夺索取……这才造就了殿下锦衣玉食人上人的生活……”
砰——
宣瑜忽地拿起香檀手杖,一下子砸在魏知的脑门上,让他所有的话变成惨叫。
他的手杖柄镶嵌着金银玉石,极有重量,砸在人身上不啻于三斤石头。
只见鲜血四溅,魏知发出一声惨叫。
他痛苦捂着自己的额角,鲜血顺着他的指缝往下流,流得满脸都是……
他尚在剧痛中未回神,第二手杖又砸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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