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夏季,天气炎热,他去的时候,尸体出现腐烂之状。
蚊虫萦绕尸骸,鸟雀不知是啄着尸骸上的肉,还是蚊虫,蛆虫爬满一具具尸体……
魏信死不瞑目的躺在座椅上,身上血肉不知是被什么野兽啃咬,早已面目全非,残肢被撕裂得到处都是,他苍老浑浊的眼球掉出眼眶,仿佛盯着众人……
饶是在尸骸遍野的战场上走过,宣帆看到那副场景,也当场吐了出来。
他命人将魏家众人就地掩埋。
之后命人将魏信下葬,并给予其国公该有的体面。
魏信为了维护士族利益,为了自己的野心,造成苍西河事件,贪污巨额修筑款,害死无数百姓,纵容世家子弟以权谋私、贪赃枉法……
更是造成了无数冤假错案……
他拥兵自重,独揽大权,祸乱朝纲,兴兵谋反……
虽说最该万死,但他与苏泰一起结束琅武帝遗留下来的动乱,收复了大琅朝被北夷西羌占去的河山,在朝堂多年,也是尽心竭力维护王朝的稳固……
两相之下,有大功有大过……
念在魏信是个千古枭雄能臣的份上,他给了魏信体面。
只是,宣帆与祁丹椹同等的疑惑。
究竟是谁这么恨魏家,对魏家下如此毒手?
祁丹椹猜测是他的表兄苏玉。
可是,如果真是苏玉的话,不可能不来找祁丹椹与秋风。
之后宣帆有更重要的事情,忙得分身乏术,也就将这件事抛之脑后。
他想等一切事情平定,将他母妃尽快落葬之后,朝堂稳固之后,有了空闲时间,他再命人仔细查查。
他们现在着实腾不出手来查这件事。
随着太子跪下,百官将领皆跪下,道:“吾皇万岁。”
嘉和帝看着跪在他脚边的太子,再看着山呼万岁的百官与天正门外的百姓……
万岁一声接着一声,如同海浪一般,席卷向远方!
仿佛天地间都在回荡着“吾皇万岁”之声,高山江海都为之震荡……
他由衷感到欣慰,也发自内心里唏嘘。
宣帆是他选出的继承人。
是宣帆平定了这场动乱。
文帝、武帝都没做到的事情,到了他手里,他倾尽半生,终于做到了。
他终于终结皇权受世家之权桎梏的局面……
也终于将皇权掌控在自己的手里。
他连忙扶起太子,激动得声音都在发颤,连连道:“好,好,你做的很好,不愧是国之储君。”
扶起太子后,他让众位将领朝臣平身。
之后,看到那两副漆黑的棺椁,两个捧着灵位的小童分别站在棺椁的两边。
他慢慢的走到棺椁面前,伸出手,摸了摸贤妃的棺椁。
他与贤妃,并无半点感情。
他娶她,不过是为了得到梁淮士族的支持。
而她也做到了自己身为后宫妃嫔的本分,端庄温婉,知书达理,确实是个母仪天下的人选……
可他在封了宣帆为太子之后,并没有顺理成章将贤妃封为皇后。
身为帝王,他有自己的私心。
他的结发妻子是魏淑妃。
他心中的皇后也是魏淑妃。
为了制约魏家,他无法让魏淑妃当他的皇后,就选了一个寒门出来的女子为后。
后来,皇后死了,他就再无封后的打算。
他不能再让魏萍儿成为笑柄,也不能再让她难堪,更不能让她再疯狂嫉妒别人。
所以,他就只能让后位空悬。
他也知道,贤妃根本不爱他。
在她的眼里,他不过是个例行公事的丈夫,是逼不得已的选择……
而她只需要做好身为妃嫔、身为妻子的义务,这就足够了。
他们两人相安无事相敬如宾的过了这么多年。
如今,缘分终是尽了。
嘉和帝缓缓走向魏淑妃的棺椁。
他在灵位上摸了好一会儿,仿佛抚摸着情人的面容,温柔眷恋。
继而,终于双手颤抖的摸向漆黑的棺椁。
这是他爱了一生、负了一生、纠缠了一生的女人。
她终是被他伤透了心,弃他而去了。
他想,来世魏萍儿肯定不想再见到他。
他与她的缘分,也到此为止了。
他抚摸着两副棺椁悲痛了好一会儿,最后才回过神,宣礼部与太常寺,让两个衙门全权处理两位娘娘的身后之事。
之后,他一步步往天正门内走去。
走到一半,太子宣帆突然跪下道:“父皇,儿臣今日还有一事,求父皇恩准。”
嘉和帝回头望向宣帆,眸子里疑惑不解,道:“何事?”
宣帆跪得笔直,宛若松柏,目光直视前方,不卑不亢道:“请父皇下罪己诏,将二皇兄与苏国公当年为何而死的真相公之于众,以告亡魂的在天之灵,请父皇还天下、还万民一个真相与公道。”
宣瑛也跪了下来,道:“请父皇还天下、还万民一个公道。”
宣帆带来的将士见两位皇子都跪了,也立刻跪了下来,跟着主子念道:“请圣上还天下、还万民一个公道。”
百官见储君与锦王都跪下来要求还天下一个公道,谁还没经过当年的事情呢?料想到当年之事必有冤情,便也纷纷跪了下来。
京华大街上的百姓见储君王爷百官将士纷纷跪下,也陆陆续续跪下。
嘉和帝一愣,半晌没反应过来,以为自己幻听了,难以置信道:“你说什么?”
宣帆恭敬无畏将话重复一遍,道:“父皇,当年之事,想必父皇比谁都清楚,请父皇将当年之事的真相昭告天下,还百姓与亡魂一个公道,也请父皇还自己一个公道。”
嘉和帝怒喝道:“放肆。公道?你要什么公道?朕能给百姓什么公道?又何曾欠过任何一个亡魂的公道?你是朕的儿子,你竟然问朕要公道,那朕找谁要公道?”
他身上每一个毛孔每一寸血肉都写满了愤怒,面容因发怒而控制不住抽搐着。
他厉声质问道:“阿帆,朕自问从小到大没有任何对不起你之处,朕生你育你,将你培养成才,把你扶上太子之位。”
他戳了戳自己心脏之处,咬着牙,狠狠道:“你逼着朕要公道,拿着朕给予你的一切,回来反戳朕的心窝,这就是你为人子为人臣,该做的吗?”
“父皇,臣死谏,君死战。皇兄这么做有何不对?为人子、为人臣,在君父有错时,不加以规劝谏言,那才是大错。”宣瑛炯炯有神望向嘉和帝,面色惨白,神容憔悴。
他身上多处致命伤,全身上下都缠绕着绷带,此刻绷带与丧衣完美混为一体。
因此,他虽看上去有几分憔悴,但那双琥珀色双眸锐不可当,像一柄刚开锋的利剑,在素衣的映衬下,显得整个人像不容侵犯的神尊。
嘉和帝气笑了:“错,朕有何错?朕是帝王……”
饶是他经历一场宫变,憔悴颓靡,又因受了伤,中气不足,面色惨白。
但他这一声,却是掷地有声,在场的每个人几乎都听到了。
帝王一怒,宛若猛虎一吼,震彻山野大地。
宣瑛也回以同样的声调,道:“帝王也会犯错,帝王也是人。”
他才从鬼门关走过一遭,身上许多伤深可见骨,连痂都没有结。
这么义正言辞沉着的一声,让他差点一口气没缓上来。
刚中气十足的对着帝王说完这句话,他就因身体虚弱气血不足咳嗽起来。
一连咳了数声,他不甘示弱望着嘉和帝,道:“父皇,您若真没错,那是谁为了争嫡,贪墨了祖父用来修筑苍西河的三千万两白银,用一些豆腐工程愚弄百姓,导致苍西河流域三四十万人被一场洪水淹死,百万顷良田桑林被毁坏,千万人丧失家园背井离乡妻离子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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