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反复,一直到明日卯时初,自会有人过来接您,祭神仪式便算是彻底完成了。”
萧偌随意点头。
这些步骤他已经听寄雪讲解过了,故而听得漫不经心。
正当他以为老太监准备离开之时,却见对方突然凑到自己跟前,放轻了嗓音道。
“公子,听闻您最近正在打探有关皇上旧疾的事,可是想要知道,皇上所谓的旧疾发作,真相究竟为何?”
萧偌一愣,心底瞬间警惕,表面却不动声色道。
“哦,莫非公公知道这里的真相?”
老太监身材枯瘦,五官有种古怪的不协调,似乎有刻意伪装过,笑起来时尤为明显。
“略知一二,不过真要说的话,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公子之所以会被蒙在鼓里,完全是因为之前查错了方向。”
老太监笑容温和道:“比如,公子或许可以去查一查,当年在宫中病逝的玉妃,究竟是因何抑郁而终的。”
“提醒公子一句,有关玉妃的过往在宫中可是禁忌,公子探查时最好多加小心,以免被皇上发现。”
玉妃是皇上的母妃。
贸然去探查皇上生母的死因,不被察觉还好,一旦暴露出来,想也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萧偌眉头微蹙,还想再问,转身却发现那名老太监已然不见了踪影。
一名侍卫推门进来,焦急环顾四周,确定萧偌无事后顿时松了口气。
“公子刚刚可有见到什么可疑的人物。”
萧偌点头,实话实说道:“有个老太监,身材干瘦,面容有些古怪,与我说了几句话后便离开了。”
“老太监,”侍卫思索片刻,表情缓和下来,“没事,估计是太后身边的邹公公。”
怕萧偌不识得此人,侍卫连忙补充道:“邹公公是宫里的老人,早年曾在先皇身边伺候过,后来被大火烧坏了容貌,人便有些疯癫了,公子下回再见到不加理会便好,不必在意。”
将房间内外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并无问题后,侍卫终于离去,留下萧偌独自坐在蒲团上沉思。
小殿之内没有神像,只有四十九盏长明灯及长长垂落的朱红账幔。
萧偌按部就班听钟念经,一直到临近黄昏时候,才终于有人提着吃食进来。
来人正是铃冬,动作小心翼翼,除了素斋之外,还额外拎了只兔子过来。
望着铃冬手里的肥兔子,萧偌不解:“这是做什么,给我晚上加餐的?”
咳!
铃冬呛咳了一声,连忙压低声音:“不是,这是祭祀用的牲畜,今晚公子不是要在小殿里过夜吗,奴婢怕公子闲着无聊,特意带来给您解闷的。”
原本铃冬是想将幼狼一起抱来的,可惜荒原狼是凶兽,按规矩不能带到神殿之内。
铃冬被主事的官员教训了,才只得换了兔子带过来。
萧偌无语。
兔子能解什么闷,还不如拿来加餐。
不过算了,萧偌看了眼闭紧的殿门,把铃冬叫到近前,将刚刚在殿内遇见邹公公的事仔细说了一遍。
“邹公公?”铃冬在宫里也有段时间,自然认得此人,“是康仁宫里那位老太监,那人面容被火烧过,和恶鬼一样,方才没吓着公子吧。”
“还好,”萧偌道,回忆起对方古怪的容貌,“他那会儿应当戴着面具,不过这不重要,我总觉着他语焉不详说了那些话,明显还有什么后续的动作。”
“……啊。”铃冬的心顿时提了起来。
后续的动作。
不会又有人要算计他们吧。
侯爷和二公子的事才刚解决,铃冬想想都觉得头痛。
萧偌敲了敲台面,整理着思绪道:“玉妃的过往是整个后宫的禁忌,我在宫中没有人手,贸然去查必定会出现纰漏,也很容易被人抓到把柄。”
更何况玉妃的过往与皇上的旧疾究竟有没有关联,完全是邹公公的一面之词,不能尽信。
“那要怎么办?”铃冬忍不住担心。
萧偌撑住下颌道:“先不管了,随他们折腾去。”
铃冬满头雾水。
说了那么多,结果就是不管了?
“宫里人心思一个比一个多,”萧偌无奈叹息,“让我画画可以,别的还是算了吧,与其烦恼这些,还不如想想今天晚膳有什么。”
不,晚膳也不用想了。
食盒里皆是清汤寡水的素斋,萧偌毫无食欲,觉得再吃下去,自己也要变成兔子了。
打定了主意不进圈套,萧偌守了一整晚的长明灯,第二日累得直打哈欠。
抬眼就瞧见铃冬拎着食盒走进殿内,一手按住肩膀,脸上似乎带着困惑。
“怎么了?”萧偌捶着膝盖,强打起精神问。
铃冬看了眼四周,抓了抓头发道:“刚刚有侍卫撞了奴婢,毛手毛脚的,好在奴婢反应快,不然食盒都要被打翻了。”
食盒?
突然想到什么,萧偌瞬间瞪圆了眼睛。
铃冬也跟着望向食盒,一脸“不会吧”的表情。
昨晚才刚说过会有后续的动作,结果这就已经来了吗。
“先将食盒打开。”萧偌连忙站起身。
“哦好。”铃冬手忙脚乱打开食盒。
果然,就在最底层存放腌菜的格子里,滑落出一张巴掌大小的字条。
萧偌快速接过字条,还未来得及展开,忽然听外面传来御前太监尖细的嗓音。
“皇上来了!”铃冬吓得脸色发白。
萧偌临危不乱,拎起脚边的肥兔子,想也不想将手里的字条塞进兔子的口中。
清早天凉,寒风穿过殿门。
虞泽兮一身缎绣鎏金的祭服,挥手叫侍卫退下,深碧色的眼眸在两人间扫视了一圈。
随即走到萧偌身前,擦掉他面上沾染的香灰。
“在做什么?”
萧偌满脸无辜,举起手中的肥兔子:“喂兔子。”
第39章
西配殿南侧,一处专用来更衣休憩的房间。
清早光线昏暗,只在墙角里燃着几支蜡烛。
萧偌低头吃着点心,右腿向前,被身边人按着膝盖上的穴位。
刚刚在殿门外实在太丢脸了,也不知是昨晚念经跪得太久,还是早上没有吃饭的缘故,关于兔子的事情还没来得及说完,他便脚下一软直接扑在了对方身上。
当时殿外还站了许多跟来的官员,全都眼观鼻,鼻观心,露出既想看又不敢看的神情。
最后还是皇上半扶半抱着将他带来了此处。
这一早上过去,又不知要传出多少流言了。
“你昨晚诵经时没有用蒲团?”虞泽兮皱眉问。
手上却并未停歇,而是换了个穴位,稍稍加重力气。
萧偌摇头,小声回道:“用了,不过那蒲团有些硌,所以后半夜里,臣换了个稍微软些的垫子。”
可惜,垫子软是软了,却并不隔凉。
神殿底下没有地龙,在深秋里冷得像冰块一样,这一晚上跪下来,再好的膝盖也要受不住。
虞泽兮简直不知该说他什么才好了,只得拍了拍他,让萧偌换另一边腿过来。
大约是久病成医,虞泽兮虽然没学过医术,但寻常取穴的方法还是懂得的。
血海,阴陵泉,足三里,一个个穴位点按过去,虞泽兮刚抬起头,就瞥见面前人几乎红透的脸颊。
“你脸红什么?”虞泽兮疑惑问。
萧偌吭哧着答不出,特别想说,再按一会儿,他还能红得更厉害。
按在祭服上的手骨节分明,修长匀称,过于苍白的肤色隐约可见淡淡的青紫纹路。
会画画就是这点不好,思绪很容易发散出去。
萧偌莫名想起之前在小册子里看到的画稿,那里面人物的指节可远没有眼前人的好看。
萧偌低头细看,红着脸默默积攒素材。
虞泽兮:“……?”
这边萧偌还想着画画的事,那边铃冬已经做贼一样收起食盒,将肥兔子藏进怀中,小心翼翼迈出殿门。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