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了,北梁人没有给孩子取乳名的习惯,”虞泽兮声音平淡,屈指敲了下他的额头,“成日想这些没用的,你若是当真有空闲,不如考虑下要不要替你那好友求情。”
想到琮小王爷,萧偌捂住额头,顿时收起了笑容。
该怎么处理虞齐瑞,他其实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琮小王爷为人仗义,性情直爽,却也懦弱无能,极易受人摆布。
如果能早一点发现端倪的话,萧偌或许还有机会能劝服对方,然而他离京的三年,也正是两人分别的三年。
三年里能够发生的事实在太多了,足够好友成长为萧偌完全陌生的模样。
“……你可以求朕饶他一命。”不愿看他露出如此落寞的表情,虞泽兮皱眉道。
“不了,”沉默许久,萧偌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该如何处置琮王世子,皇上自有主张,臣不想凭借一己私情,干扰皇上的决策。”
不同于刚入宫那会儿,萧偌如今已然知晓自己在面前人心中的地位。
可正是因为知晓,他便越是不能肆意妄为,更不能因此而滥用手中的权利。
“臣只是画师,”萧偌正色道,“可以替皇上作画,却不想插手其他朝政。”
“世子是臣的好友没错,却更是皇上的臣子,犯了错,自然也该由皇上决定最终如何处置。”
站在一旁的董公公安静听着,面上忍不住露出赞许的表情。
虞泽兮神色缓和,抬手将萧偌拉至身旁。
“你倒也不用如此识大体。”
“不过也罢,琮王常年护卫边关有功,虞齐瑞是琮王嫡长,只要他不行事过分,朕可以考虑最后留他一命。”
“至于你,”虞泽兮望向眼前人,语气严肃,“琮王世子欺君罔上,图谋不轨,自今日起无论有任何缘由,你都不许再与他私下见面,以免受他蒙蔽。”
“只是担心臣被人蒙蔽?”萧偌认真问。
虞泽兮眼眸微抬。
萧偌瞬间摆出乖巧的模样,点头道:“嗯,听你的,以后都不会再去见他了。”
虞泽兮终于满意,正想着还有什么忘记吩咐的,就感觉怀里人不安分挪了挪,笑着凑到他耳畔。
“……绕了这么远,所以臣其实并没有猜错,小月亮就是皇上的乳名吧。”
虞泽兮心头一跳,还没等反应过来,萧偌已经转身跑开,隔着门外喊道。
“臣还有画稿要修,就不打扰皇上忙政务了!”
董公公强忍住笑意,指着地上的兽足铜炭盆。
“那个皇上,还要不要将炭火压一压了?”
虞泽兮:“……”
自紫宸宫离开,一直回到玉阶殿内,回忆起某人最后的反应,萧偌还忍不住想笑。
京城权贵看重子嗣,无论男孩女孩,都是珠儿宝儿的乱叫,叫小月亮什么的其实并不算新奇。
然而对比某人年少时那副冰冷阴郁的模样,搭配上这个名字,就实在有种莫名错位的喜感。
对了,萧偌忽然记起,他刚入宫那会儿画的肖像呢?
“公子在找什么?”见萧偌在竹制三层的书架前来回忙碌,寄雪上前问。
“画像,”萧偌将摞起的画稿堆到一边,“之前弃用的那几张,我叫铃冬收起来了,还没来得及装裱。”
“哦,那些都压在底下的箱子里了,”寄雪回忆了下道,“公子画稿多,奴婢怕旧的画稿落灰,便将暂时不用的部分都收了起来。”
没丢就好。
萧偌松了口气。
夹在书箱底层的画纸很快被翻找出来,正是萧偌第一日去御书房时偶然画下的那一张。
先前被太后拿去,又被萧偌以要修改为借口要了回来。
哪怕如今看来,他也仍旧觉得这是自己近年发挥最好的人物肖像。
画中的少年棱角锋利,肤色苍白,唯有一双眸子用青翠点色,仿佛雨夜里幽深的湖泊。
“这张画得真好。”一旁寄雪也禁不住赞叹。
“嗯,”萧偌欣赏片刻后才道,“去找人装裱起来吧,我想之后挂在书房里。”
“公子放心,”寄雪接过画纸,仔细收进木匣,“宫里吴画师最擅长装裱字画,奴婢去找他,保管不会将公子的画稿弄坏。”
也不知是不是受这一张画像的影响,夜里躺在床上,萧偌难得梦见三年前的事,梦里他还是少年模样,倚靠在学堂的窗口,远远瞧见一个熟悉的背影。
可惜还没来得及回味,就听见外面传来内侍的尖叫。
“走水了!公子快醒醒,景丰宫后殿走水了!”
窗外火光冲天,萧偌迷糊睁开眼,半梦半醒间被人从床上拽起,披上外袍直接推出殿外。
“……出什么事了?”
空气里满是呛人的烟气,萧偌咳嗽了两声,一手撑住额头,勉强清醒过来。
殿外人声嘈杂,提着水桶的侍卫来回跑动,火光染红半幅天幕,一时间竟分不出黑夜还是白昼。
“景丰宫后殿走水了,”逆着人潮,明棋焦急跑过来道,“附近侍卫已经都赶去救火了,这里离后殿太近,公子不能再待下去了,必须先挪到别处。”
玉阶殿是景丰宫的东配殿,与北面的后殿仅有一墙之隔,的确离得太近。
唯一庆幸的是,先前住在后殿的两名姑娘早已经被送回家中,倒是不会有太大的人员伤亡。
“这么晚了能去哪里,皇上起了吗,不如公子先到紫宸宫去吧。”铃冬神色惊慌。
“不能去紫宸宫,”萧偌干脆摇头,“景丰宫走水不是小事,如今四处都乱着,必然有许多人赶去紫宸宫,去了反而添乱。”
“那要怎么办?”铃冬顿时六神无主。
“御花园,”萧偌略想了下道,“园内有御水河经过,火势应当波及不到那边。”
说罢望向明棋:“你去知会董公公一声,就说我已经出来了,让皇上不必担心。”
“是,”明棋快速点头,“那公子注意安全,小的马上便回来。”
景丰宫内外人流攒动,寄雪不知去了何处,萧偌只能先护着铃冬朝御花园走去。
也许是天色实在太暗,行到半路时,就连铃冬也不见了踪影。
四周寂静无声,唯有不远处的漆黑河水安静流淌。
萧偌心头一紧,忽然感觉似乎哪里不对。
侍卫此刻正忙碌救火,混乱之中没能跟上也算正常,可景丰宫的其他内侍呢。
还有更重要的问题,景丰宫后殿根本无人居住,那今晚这突如其来的大火又是从何处而来的?
萧偌深吸口气,不着痕迹地开始往来时的方向加快脚步,然而刚走到拐角,就被一双手捂住口鼻,直接拖进宫墙后的夹道里面。
“唔!”萧偌拼命挣扎,就听耳边传来熟悉的嗓音。
“是我,”被狠踩了一脚的虞泽兮语气无奈,“轻些,鞋子都要被你踩掉了。”
独属于沉香的甜凉笼罩在身周,萧偌松了口气,险些跌坐在地上。
最初的惊吓过去,萧偌总算缓过神来,艰难找回自己的声音。
“景丰宫后殿的大火……”
“是朕叫人放的,”虞泽兮轻声道,神情十分自然,“刚好有人打算放火,朕好心帮了他们一把。”
萧偌:“???”
自己放火烧皇宫,这皇帝做得也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皇上帮他们放火做什么,不是,那群人为何要放火烧景丰宫后殿,是那里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吗?”
萧偌努力回想,脑子几乎成了一团浆糊。
在宫里放火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他们既然已经能做到这一步,为何不干脆烧了紫宸宫,反而去烧一间无人居住的宫殿。
“因为有你在里面。”虞泽兮道。
萧偌更混乱了,这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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