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问黎将人送上马车,路过包子铺又叫停车夫去买了几个包子。
车厢里,陶青鱼下巴搁在垒起的药包上闭目养神。
闻到包子的香味儿,他以为是外面传进来的,没当回事儿。
方问黎进了车厢坐在他对面。
马车车厢不大,他腿又长,只能稍稍斜坐着才没挨着哥儿。
为了保暖车窗关着的,里面光线昏暗。
方问黎适应了会儿,用目光描摹哥儿的轮廓。看他瘦削的面颊跟紧蹙的眉,方问黎捏着油纸包的手不免紧了紧。
听得油纸发出的响动,他才抽神。
将油纸打开。
窸窸窣窣,却并没有引起车厢里另一个人的兴趣。
“小鱼。”
陶青鱼低头,换成额头抵着药包。
人在精神极度疲惫的时候对外界的反应很迟钝,也不想说话。
此时此刻,手中有富裕,积压在心中许久的石头略微一轻。他忽然很想睡一觉。
手中的药包被拿开,力道虽轻,但态度坚决。
陶青鱼猛地抬头,直勾勾地看着拿走他药包的人。
方问黎温声道:“吃点包子。”
“不饿。”陶青鱼舔了下干涩的唇,隐藏在昏暗中的脸色苍白。
方问黎很轻易拿捏他的软肋。“花了银子的,不吃只得扔了。”
“扔了就……”陶青鱼及时止住。
他说不出随意将食物扔了的话。
陶青鱼默默接过那油纸包,将那温热的白面包子往嘴里塞。
吃着吃着,陶青鱼胃里突然翻滚。他将油纸裹紧往边上一放,捂着嘴发呕。
方问黎脸色陡然一变。
他抽出帕子帮哥儿捂着嘴,顺手抚着他后背。
掌心下的脊骨突出,哥儿像时刻绷紧的一根弦,长此以往不知道什么时候要断。
车夫听见动静立马停车,陶青鱼也掀开帘子跳下,直接蹲在路边。
方问黎追出来,这会儿才看见他的脸色不正常。
“我这好好的车,小哥儿怎么还吐在里面了。”车夫抱怨。
马车不是他的,是他们马车行的。他吃饭的家伙沾了污秽,还怎么拉客。
“抱歉。”方问黎眸色寒凉,道歉的话却听得车夫气势一收。
马车不能坐了。
方问黎将车钱付了还补给车夫一点洗车钱。
他想让车夫回去再叫一辆马车来,但手腕却被哥儿紧紧握住。
“不用了。”
握住方问黎的手心发烫。
“那还叫不?”车夫问。
方问黎点头。
周遭没了人,看陶青鱼已经吐不出其他,方问黎手背探了探他的额头。
热得有些不正常。
“生病了。”方问黎看着他。
陶青鱼站起来,却突然感觉天旋地转。即使闭着眼睛这感觉也没消失。
连日奔忙加上冬季天寒,身子遭不住,积压到现在生病已经是他底子打得好了。
陶青鱼脑中混沌着,站不住身子想蹲下。但手被扶着,他没法子,只能脑袋往方问黎身上一栽。
方夫子穿着长袍很是斯文,真就像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但藏在衣服下的肩背却是宽厚,肌肉微弹带着体温,极为舒服。
方问黎下巴擦过哥儿柔软的发,身子僵住。
好一会儿,才渐渐放松。
垂眸看人迷糊靠在自己肩膀,他单手虚虚搂住人的腰,解开身上刚刚在家里拿的披风将哥儿裹严实。
“马上就好。”
鼻尖缭绕清香,淡淡的很好闻。
陶青鱼闭着眼睛,不知不觉就没了意识。
*
陶家。
临近中午,家里来客了,不好不做些菜招待。
方雾招呼:“孟婶,中午就留家里吃饭。”
虽拿不出什么好的,但陶家也不是没有规矩的人家。家里水缸里还有些小鲫鱼,再杀一只鸡也不算磕碜。
正好家里人这些日子没吃到什么油水,跟着补一补。
“那就叨扰了。正好我带了些东西,一块儿煮了吃。”
她这一提,没打算收礼的陶家人才知道她带来的东西除了补品,其余大包小包的都是吃食。
米面就算了,居然还带了现成的鸡鸭跟猪肉。
看她指挥着随从一点一点往灶屋里拿,陶家人惊呆了。这瞧着不是送礼,是送货。
“这哪里使得。”众人赶忙去拦。
孟氏拉开方雾跟杨鹊,笑道:“都是一家人,什么使得不使得的。”
陶家人:什么时候又成了一家人了?
孟苏静把方问黎当自己人,为了他的终身大事可是费尽了心力。
她原本想着东西送了坐一会儿,只给陶家人留下个好印象就行。但谁知跟陶家人聊着聊着,竟也喜欢上了与他们这般单纯的相处。
那县里的妇人们日子虽好,却处处攀比。
又或是看中了他家老伴的关系想塞几个学生进书院,常常登门。
待在那里日子久了,也烦闷得很。
等以后老伴不教书了,倒是可以在乡下买个房子也这般住着。
这厢推来推去,到底是陶家人推拒不过,只能将她带来的东西做了。
厨房里,依旧是方雾掌勺。
不过原本该杨鹊烧火的活儿却被孟氏抢了先。
“您这衣服……”方雾无奈。
老小孩老小孩,想一出是一出。
知道孟氏竟与自家婆母一个年纪,方雾就不知怎么拒绝她这些要求了。
孟氏:“衣服而已,脏了洗就是。从前在家时不也是围着灶台转,你们也别跟我客气。”
陶家屋子虽是茅草屋,但收拾得都整洁。灶屋的灶台上每次做饭都擦拭,油污都少。
方雾洗锅,杨鹊、宋欢就备菜。
堂屋里爷奶累了,几个小的就跟着回屋。至于躺着的那两个汉子,自有他们最小的兄弟看着。
灶屋里热闹,孟氏边烧火边聊天。虽是第一次登门,但相处中也跟陶家人亲近不少。
想到方问黎的事儿,她心底一叹。
年轻人想得简单,起初找她的时候是一心为己,只让他过来达到目的就可以了。
但人与人的相处,还是靠着真心。
陶家人不知道方家是个什么情况,也不明白方问黎的为人。陶家不提,她也该提。
“雾哥儿以前可知方从流那小子?”
方雾揉着白面,边道:“我知他外祖是我娘家那边的。”
“是,当年他家爹娘的事儿闹得沸沸扬扬,该知道的差不多都知道。我说点你们不晓得的。”
孟氏知方问黎性格,也知他是真认定了哥儿,所以这话在他家说得。
“他外祖是秀才,他幼时跟着外祖启蒙。老头子说他从小就聪明,好好培养定能有一番作为。”
“这本是喜事,但坏就坏在他亲娘不辨是非,亲爹又是个好名利的。这书,就是他读不出来也得读出来。”
方雾揉面的手渐渐慢了下来。
这个他们倒是不知道。
孟氏感慨:“后来他确实年纪轻轻成了秀才。会试也一考便过。”
“按理说他能进殿试,甚至我家老头子说他……”
“哎!”
“他若真用了心考,三元及第也不是没可能。偏偏到后头,他却死活都不愿意了。”
说到这儿,孟氏脸上的笑容不在。
“他爹娘上书院闹。从流那会儿明明才十五岁的年纪,心性异常坚定。说不考就是不考。”
“最后无法,他爹就想让他退学。但我家老头子看不过去,保住了这个学生。”
“他这日子也不好过。”方雾轻叹一声。
“可不是。”
孟氏往灶孔里夹了一点柴火,又道:“后来的事儿,你们也知道了。他父母和离,各自成家。一个早已经不在鸣水县,一个倒成了县里有名有姓的商人。”
“不过那小子跟他们断了来往,不会对以后有什么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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