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的都是预言(74)
“你什么意思?”
彘撕开那层懵懂无知的面纱,面无表情看着梁泉。
笔尖沾染上朱砂的红,一笔一划落在黄纸上,书写着上古的回韵,梁泉一笔勾勒,便又是一张完整的符咒。
“贫道护你,容你,确是因为你的行为。倘若你当真为祸,贫道必杀你。”梁泉声音在面对阿摩,面对小纸人总是带着一丝抹煞不去的温柔,可当他彻底冷彻下来时,便如高山冰雪,彻骨冰凉。
春暖花开到寒冬凛冽,也不过是一瞬间的碎影。
白水眼中结着一层厚厚的寒冰,抓着床边的力道使得木板凹陷进去,气氛顿时冷凝下来。
……
顾小道士和夏山带着人回到客栈,其中夏山是光明正大走门进去的,然后去了后院接应偷偷摸摸爬墙回来的顾清源。
顾清源把人给扶了过来,让夏山接手后,自个儿也爬墙过来了。
两个人合力把昏倒的那个人搬到房间内后,夏山抓了把头发,“这个人怎么还没醒?”
顾清源摇头,“大概要到明日吧。”
顾小道士和夏山原本是打算去寻那红灯笼店,没想到误打误撞救下了一个昏迷的人,等送到医馆后才知道,原来这个昏迷的人就是平安镇中卖灯笼的手艺人柳园。
柳园扎出来的灯笼永远是最好看,也是最漂亮的。这平安镇的大户人家都爱从他那里订灯笼,这一次的河岸集会上所有画舫的红灯笼都是柳园做的。
而柳园会浑身是伤的原因也很清楚了,哪怕那红灯笼自燃和这些姑娘突然出事看起来没有关系,可这巧合的时间怎么都看得出不对劲来,自然有人上门泄愤。
这平安镇医馆的大夫大多数都被出事的人家请去了,这间医馆也只剩下个小学徒,勉强给柳园包扎了伤口,他们这才又带着他回来。
“得有个人看着他,免得他又给跑了。”顾小道士若有所思地说道。
夏山看他,“你又打算做什么?”
“你也知道兵贵神速,最要紧的是世间,那个小学徒告诉了我们柳园他家店铺的地址,难道我们不该过去看一眼?”顾小道士道,他总觉得有些问题。
夏山正想说些什么,就被顾小道士所阻止,“我先去柳园他家探探路,其他几家我也查查,你去看看集会的情况,然后我们再在这里汇合。”
柳园昏迷的模样,大概也得到明日才醒,他们还有足够的时间。
“你不先去师父那里吗?”夏山伸手阻掉他的去路,疑惑说道。
顾清源耸肩,“我们现在什么线索都没有,尚未定论,怎么去见师兄。对了,你记得带着那蜡块给师兄看看,我先走了。”
他着急地跳窗离开,留下个有点懵逼的夏山。
夏山回头看着昏迷的柳园,不得不出门先去梁泉的房间,也不知道师父回来了吗?
“叩叩——”
夏山径直走到梁泉的门口,轻轻敲了两下,“师父?”
屋门打开了,出来的却是个他意想不到的人,夏山惊喜地看着苏问道,“苏道长,你怎么在这里?”
苏问道下意识一笑,然后才绷紧脸色,“梁道友没告诉你们?”
“没呢,这里出事了,我和小师叔正在查,刚刚才回来。”夏山和他说了两句后,这才回过神来,“这里不是师父的房间吗?”
苏问道脸色有点臭臭,指着隔壁道,“他把房间让给我,去了隔壁。”
夏山先是点了点头,这才僵住……隔壁?
他猛地回头看了眼隔壁,心道,小师叔的努力还是白费了,最终师父还是和白水住在了一起。
“苏道长,那我先过去了。”夏山和苏问道打着哈哈,窜到隔壁门口,试探着敲了敲门。
“进来。”那正是梁泉温和的声音。
夏山松了口气,推开门进去,就看到梁泉正坐在窗边画符,残留碎光洒落在窗台上,正是一幅淡墨画卷。
而左侧则是一脸阴郁的白水死死地盯着梁泉的……发髻上的小纸人,看着那模样,也不知道有着怎样的深仇大恨。
夏山挪挪挪到了梁泉面前来,小声问道,“师父,白水是怎么了?”
梁泉停下笔,抬眸一笑,熠熠生辉,“怕是消化不良。”
夏山有些不解他的意思,但也大概知道是什么含义,内心笑了两声,这才从怀里掏出了手帕,把里面的蜡块掏出来,“师父,那红灯笼自燃后,我们也查不出有什么问题。小师叔去这店铺查探情况,这是余下的蜡块。”
梁泉接过夏山递过来的手帕,夏山正打算听听梁泉的解释,就听到白水冷哼了一声,“不过是作乱的女鬼,值当你们跑断腿?”
夏山诧异看了他一眼,又回头看着梁泉,梁泉颔首,把蜡块放在桌面上,“他说得不错。”
“但是,我分明一点感觉也没……”
“因为没有恶意,也没有杀意。”梁泉指尖点了点桌面,道,“你的情况和旁人不同,自从上次被诱发后,的确能感应到一些东西,但是这要看是什么情况。”
“等小师弟回来了,大概你们就知道得差不多。”梁泉不欲多讲,给出方向是一回事,手把手教着又是另外一回事。
夏山把蜡块收回来,听着师父话里的意思,他们救回来的柳园或许是重中之重了。
白水重重冷哼了一声,又打算说话,小纸人嘿咻嘿咻,不远“万里”在他还没说几个字的时候又狠狠糊在他的嘴巴上。
彘安静下来,身后不断甩着的细尾巴也悄然消失了。
夏山感觉到,白水的怒火在慢慢下降,这才松了口气。彘不论看起来再和善,发怒的时候总让他们有些脚软。
“对了,师父,苏道长怎么来了?”夏山突然想起隔壁还有一位道长。
梁泉敛眉,温声道,“他迷路了。”
夏山:“……他原本是打算去哪儿?”
“长安城。”
夏山:???
真南辕北辙啊!
第67章 进程
梁泉安静坐了一夜。
白水在梁泉身后默默盯着他一夜。
两人都属于非人的那一波,到了晨光微熹的片刻,梁泉也不过微微动弹了下,而后才伸手盖住了卷轴。
白水猝不及防说道,“你在看的东西,是不是那人给你的?”
那人是谁,不言自喻。
梁泉慢慢卷起卷轴,系上丝带后,方言道,“你如何得知?”
“你知道你是一个怎样的人吗?”白水滔滔不绝,似是要把入世间这些时日看过的,想过的话都吐露出来,“人类本身便是最复杂,最恶心,最难以解释的生物。”
“厌恶我等食人,偏生又有两脚羊这般传统;有所谓德行,却做得出父女相.奸的恶行;尔等背弃忘义,胡乱作为,战争一起,甚至比鬼神作乱还要严重!”
“这样的人类,有何值得你费尽心思?”
在白水看来,梁泉和他们反倒是一路人,他确实不懂,梁泉为何要克制自身。明明拥有着不亚于全能的力量,却偏生只带着两个弱小的人类东奔西跑。
要是彘有这样的徒弟,他早便一口吞了免得碍眼。
梁泉把收好的卷轴安放在左手边,“人世自有万水千山无法阻挡的真意,也有挥洒热血保家卫国的豪迈,你眼中若只有阴暗,便只能看到那一面。”
“便是眼中有太阳又如何,难道你还能上天入地不成?”彘靠在床头翘脚。
“贫道是上不了天,同样也入不了地。可生而为人,该当如此。”梁泉起身看着彘,欠身而笑,那转瞬即逝的笑意,让彘想起初升的紫光,同样珍贵难寻。
“你和那个人,莫要走得过近。”彘下意识说道。
气氛微顿。
梁泉手指微弯,轻轻搭在桌面上,他没有直接看向彘,那声音有些发沉,“怎么这么说?”
赑屃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彘揣着手,头磕在床柱上,反倒是把门柱撞出一个小坑。
“他一看就和你不是同路人。”彘只看到两人相处的后半部分,也看到了那最微妙的画面,但最为要紧的是那人的步步紧逼。
“梁泉,你能威慑我,是因为你看似温柔,可你实则根本没有卸下戒备。我离你越近,你便越有防心。”白水晃着手指,看似颇有道理地说道。
“你们人类就是鬼心思多。”
彘也不想想,心思不多可不是被他一口给吞了吗?
“但是那人不同,你对他没有戒心。”彘道,“对不该没戒心的人没戒心,你不该这么蠢。”
他虽不知道那人是何身份,可彘并未收敛过气势,在平安镇外的会面中,梁泉口中的那个阿摩却对他熟视无睹。
能这般的人物,要么是粗糙无感,要么天生尊贵、肆意狂纵。若是后者,在这人世中可不多见。
彘对情之一字不懂,可他四处混迹多年,看过的却也有不少。
梁泉走近床榻,彘本来优哉游哉的姿态随着他越发靠近,整只兽都僵硬了两下,尾巴僵直。
正如他此前所说的,梁泉真想杀了他可以算得上轻而易举,也不过是开口的瞬间。
“你可以再学几年,再来同贫道说说人这一事。”梁泉把小纸人放在他的头顶上,“好生看顾他,贫道需要出去一趟。”
那轻柔的一点落在白水头上,有些回不过神来。
梁泉是在对小纸人说,可彘却以为他是在对他说,顿时从床上翻滚下来,期间还小心翼翼护着小纸人所在的头,“梁泉,刚才我说的都是废话,你好走。”
他乐滋滋得有些找不着北。
梁泉没有理会彘这明显误会的话语,去了隔壁的房间。
隔壁房间内,夏山正狐疑在房间内打转,他和顾小道士约好了回来交流,但是直到清晨,顾小道士还没有回来,他有些担心,不知道是不是要出去看看。
但是柳园随时都有可能醒,难道要去请师父?
正在这个时候,夏山听到床榻上一声痛苦的呻.吟声,他惊喜跨步走过去,柳园总算是醒过来了。
柳园是个有些脆弱苍白的人,大概也就三十左右,看似个瘦弱书生样。
他勉强从床榻上坐起来,还没等他仔细看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夏山的脸就一下子靠过来,把他吓得够呛,往后躲了两下,一不注意磕在了床头上,哐当一声,他疼得抽搐了两下。
“你昨天昏倒了,我才带你回来。”夏山看到柳园有些慌乱的样子,连忙安抚道,“你还好吗?”
柳园捂着后脑勺,刚才撞到时的疼倒是比他身上的伤势还难受,“我还好,多谢。”他尴尬地笑了两声,正打算下床。
夏山阻止他,“大夫说你要好生休息,还是先别下床了。”
“多谢兄台,但是我得先回去看店……”柳园有些着急,正推拒时,窗台传来啪嗒一声的响声,两个人同时朝着窗口看去,正好看到顾小道士捂着肩头翻进来。
“你没事吧?”夏山没想到他刚刚对着柳园说了一声,眨眼间又得对着顾小道士再说一声,他上前扶住了顾清源,扶着他坐下来。
顾清源衣襟上满是血迹,也不知道在这养的情况下,他是怎么避人耳目回来的。
顾清源擦了擦嘴角的血,回头看了一眼柳园,“你现在不能回去。”他的声音沙哑,像是含着沙砾一般。
柳园的脚刚刚踩在地面,听着这莫名进来的人这么一说,两眼茫然,“我为何不能回去,这位兄台的话有些不讲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