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亲公子(11)
“行。”孟初霁心里惦记着马吊,没多思考一口答应,然后对阿福招手,“走走走,咱们找婷儿小表妹打马吊去。”
阿福低眉顺眼的跟上。
两人转身就要走,裴璟立即制止:“等等。”
孟初霁跨过门槛回眸,裴璟淡淡道:“今日天气尚可,我带你出去游玩,就别去镇南王府了。”
孟初霁:“……”
☆、14.牵手
孟初霁不觉得有什么能比马吊好玩,他是想拒绝的,裴璟似乎看出了他的不情愿,先一步堵住了他的话头:
“今天是我最后一天婚休,马吊明日再玩不迟,我遣人过去知会一声。”
哪里还有半点转圜余地。
强势得不容人拒绝。
孟初霁只好应下:“那我们去哪儿玩?”
裴璟沉吟,给出了多样选择:“郊游、赛马、射箭、逛街或是听戏?”
孟初霁眼睛倍儿亮:“听戏!”
裴璟一笑:“好。”
大绥王都有个很大的戏园子,名唤琼音苑,整个王都只有它一家戏园子,所有听戏的都往这儿来,本来王都人多拥挤,划给住户的占地是均等的吝啬的,后因民心所向,这个琼音苑扩了几倍,竟然有皇宫最大的宫殿那么大,而且装潢十分富丽堂皇。
裴璟带着孟初霁去的时候,琼音苑内人满为患,莫说没有座位,就连落脚的地方也没有了。
地方是热闹,孟初霁却不是很喜欢,他以为听戏是找个幽若雅致的地方,喝着小酒,看着美人,听她素手弹着琵琶浅吟低唱,引人直入温柔乡,哪曾想是这么个正经的地方。
这有什么好听的,跟人家挤着推着喝彩雀跃么?
做人如裴璟清心寡欲到这地步上,也是够没意思的了。
孟初霁腹诽着,对裴璟道:“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这么多人一个个挡着,看也看不着,没甚么意思。”
裴璟执住他的手腕,当着他的眼将自己的五指插入他的指缝间,与他十指交握,然后眼瞳如星熠熠生辉,专注看着他道:“待会我们上楼,那儿安静。”
孟初霁嘴角抽了抽,挣扎着自己的手,很是不高兴:“上楼就上楼,你牵我的手干什么?放开!”
裴璟含笑:“人多,容易挤丢。”
人确实多,楼梯上也挤了好多人,也不怕将人家的楼梯踩坏,他们要上去,势必要从那些人里穿过去。
孟初霁瞥了楼梯一眼,勉为其难的接受这个说辞,木着脸看向了别处。
想到自己一个大男人被另一个大男人牵着手,他就浑身不适,最重要的是,裴璟的劲儿比他大,他还甩不开。
——好气!
裴璟见他默然,唇角微微漾起一丝弧度。
侍卫跟琼音苑的人交涉,让人腾出了雅间,就从楼上噔噔噔踏了下来,禀告道:“殿下,好了!”
裴璟扯了扯孟初霁的手,孟初霁恼火地侧首瞪他,裴璟这才带着他往楼上走去。
有侍卫在前面开路,楼梯上挤着的人在扶栏上贴成肉饼了,也生生给他们让开了一条路,哪儿会发生什么挤丢了的事,孟初霁气得牙痒痒,只觉裴璟这厮根本就是故意占他便宜,刚一进雅间,孟初霁就重重甩开了他的手。
雅间的视野极好,能听四面八方,琼音苑里有共搭了四个台子,三个台子唱戏,一个台子说书,开哪扇窗就听哪扇窗说唱,设计得极是别出心裁。
孟初霁开了东边的窗,唱的是陈世美,负心汉的故事不喜欢,不听。
开了西边的窗,唱的是妖姬乱宫闱,自己不好好做人什么祸端都往女人身上扯,不听。
又开了南边的窗,唱的是嫦娥奔月,他都听烂了,算了吧,“啪”将窗子合上。
最终打开北边的窗,只见台子上坐着一说书先生,清秀白净一点酸儒气息都没有,手中握着惊堂木,娓娓道:
“楚帝无情,正是那永宁公主大义,言曰道:‘陛下圣恩,吾命不凡,愿和亲成全我两国之邦交也”,闻者无不钦佩,楚帝当场认下义女,放言曰:‘此后永宁如我亲女’,虽是一番惺惺作态,却也动了几分真心……”
说的竟正好是他和亲之事。
孟初霁顿时嗤笑出声:“荒唐!”
这故事真真是胡编乱造。
还当场认下义女?
楚帝若有半分慈悲心肠,就不会点他姐和亲送死,也不会逼得他沦落至今。
大楚京中多少勋贵,哪个点不成公主,偏要点他姐,存的什么狼狗心思不是显而易见?
孟将军府与大绥对抗多年,杀了大绥多少将领,如今议和了,血仇难道就消了么?不愿送自己的公主,就把他姐送过去送给大绥人磋磨,好堵住他们的悠悠之口,同时两国再动兵戈,他姐在大绥,孟将军府还不是拼了命的上战场恪尽死忠?
还好他碰上了裴璟,裴璟非但没有磋磨他,还待他甚好。
思及此,孟初霁朝裴璟望过去,只见裴璟斟了两杯茶,递了一杯给他,道:“消消火。”
孟初霁刚才还生气,突然就不气了,捧起茶杯,盯着杯中沉浮的茶叶,闷闷地低声道:“谢谢。”
裴璟敏感觉察到孟初霁的情绪不对,笑意微敛:“怎么了?”
孟初霁抬眸问:“殿下,和亲之事是你所愿么?”
孟初霁始终觉得两国之邦交不应维系于一双人身上,这对那一双人来说何其不公平。
莫说女子深受其害,难道男子就快活了么?
裴璟不明白孟初霁为何问这个,默了一下,诚恳答道:“不是。”
孟初霁以为裴璟会扯什么家国大义,却没想他如此坦坦荡荡的答应了,一时怔住,裴璟转眸望向窗外台上,说书先生拍了下惊堂木,讲到和亲公主一路来大楚路上受了多少苦楚,轻轻喟叹:“委屈你了。”
孟初霁本来不委屈,不知怎么地听了裴璟说的这句话,鼻尖一酸,就感到非常委屈了。
裴璟起身从对面绕到他的身边,看他的鼻尖从那厚厚的脂粉下透出一抹红来,惹人怜爱得紧,温柔道:“以后,我一定会好好待你的。”
“……”孟初霁快要涌到眼眶的泪一下收了回去,恶狠狠地瞪着趁竿上爬的裴璟,不吝恶意揣测他道:“说得好听,你就是想占我便宜!”
裴璟一想,竟是承认了:“好像也是。”
孟初霁拍桌而起,望离裴璟远一点,半点不想再跟他同席。
裴璟眼疾手快的拽住他的衣角,无奈又好笑道:“怎么说生气就生气,我逗你玩儿的罢了。”
孟初霁拂开他的手,回身冷哼道:“我一个大……我是你的妻子,我们理当相敬如宾,你干嘛一直逗我玩儿,你对我可有半分敬重?”
裴璟一噎,默然无话。
的确,他曾经设想,倘若大楚公主嫁来,他定待她如温水,做到与她相敬如宾两不相厌即可,可是不知怎地一看到孟初霁正经戒备的模样,就禁不住想逗弄他,宛如太后仔细养了多时的那只雪球猫,孟初霁跟它极像。
太后去远清山礼佛,至今未归,那只雪球猫陪伴在太后身边,他好久都没见着了。
……
思绪微敛,裴璟正色道:“是我失礼,以后不会了。”
孟初霁又哼了一声,心想:这还差不多。
裴璟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孟初霁微昂下颌,重新坐下。
裴璟施然起身,又坐到了他的对面。
戏台上,说书先生讲完了永宁公主跋山涉水来到大绥,与太子成婚拜堂成亲,又拍了下惊木道:
“永宁公主与我朝殿下于洞房花烛夜一见钟情,柔情百转,荡气回肠,伉俪情深,不输旁人,真真是天作之合,金玉良缘也……”
☆、15.依你
故事说完,堂下一片喝彩。
众人齐齐鼓掌,大吼道:“好!”
其中不乏夹杂着几许唏嘘,质疑着故事的真实性。
雅间里,金玉良缘的两人相互对视一眼,接着各自低头饮起茶来,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空气缓缓流动,逐渐有凝滞的前兆,孟初霁主动开口:“不知道这说书先生接下来要说什么?希望他能说点有趣的,莫再胡扯。”
裴璟莞尔道:“说书先生说什么全凭听客赏钱,听客让他说什么他就说什么,静静想听什么,我点与你听。”
“这也行?”
“嗯。”
“那我要听《凤仙传》。”
孟初霁想也不想地说。
裴璟闻言疑惑:“《凤仙传》是什么传?”
孟初霁神秘一笑:“你听了就知道了。”
裴璟点头应允,招来侍卫让他去赏说书先生几锭银子,让他说一出《凤仙传》。
孟初霁美滋滋的倒了茶水代酒,轻啜慢饮,等着《凤仙传》开场。
说书先生得了钱,清咳了两声,清朗的嗓音里含了几分不好意思,道:“今次,我就要给大家说一出《凤仙传》,讲得是那一代名妓小凤仙,与众多恩客的香艳情史,小儿不宜,大人可要把孩子的耳朵捂住咯……”
裴璟本是要端杯起来,手一抖,碰翻了杯子,茶水洒了一身,可他没顾得上擦,错愕抬眸看向孟初霁,见他一派悠哉游哉,嗔目惊舌。
孟初霁斜觑他,只觉自己出了一口恶气,简直神清气爽,笑着道:“殿下自己点的故事,可得好好听完。”
“我是替你点的。”
裴璟抚额头痛。
话落,孟初霁好似受了莫大侮辱,义正言辞道:“殿下休要胡言,我是正正经经的好人家姑娘,怎么听得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裴璟:“……”
底下,说书先生讲的是津津有味,听客那是如痴如醉。
“入了红罗帐,解了红罗裳,白肤嫩红,娇娇颤颤,一番云雨酣畅不休,意乱情迷中小凤仙要那周公子帮她赎身,周公子自然连声应好,一口一个小心肝,恨不得命都给了她去……”
孟初霁砸吧着嘴,只恨茶杯里头装的不是酒,若是几十年的女儿红,那真是再快活不过了。
舒爽长吁,孟初霁又瞄了眼裴璟,只见裴璟垂着眼睫,手中把玩着腰间的玉珏,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有一下没一下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孟初霁觉得裴璟肯定是脸红了,裴璟虽然嘴上屡屡占他便宜,可是洁身自好恐怕连女人的手都没摸过,于是微抬了下眼皮子,按捺着戏谑和调侃,一本正经地道:“殿下,云雨是何意思?”
裴璟指尖一顿,手捏着玉珏上不动了,他也未曾抬首,只是耳尖透出点红。
果然。
孟初霁心里头哈哈大笑,面上更是显得无辜:“那周公子为何要叫她小心肝?”
那耳尖便又更红了一分。
孟初霁进行致命第三问:“好端端的,他为什么要把命给小凤仙?”
“……”
“……”
“……”
孟初霁使着坏心眼,誓要将裴璟问得无地自容,又道:“殿下怎么不说话?”
裴璟终是抬首,温润如玉的面庞端方如常,可那一双眸子却是分外的亮,眼神灼灼,好似烈火能将人烤化了。
孟初霁被他看得头皮发麻,闭嘴就想看向别处……
裴璟的嗓音却在不自觉间发哑:“以后你会知晓的。”
孟初霁汗毛一竖,脊背发凉,立马干巴巴的笑道:“啊哈哈哈哈,殿下说笑了,其实我也不是那么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