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恶犬也没有牵绳(11)
这件事是主母一直怀疑的,长光出现得有些突兀,而且传言中当年被星北流劫走一事,一听就不像是真的。
星北流七岁才回到星北府,不是从小由她教养的孩子,不亲近是应该的。可是这孩子从来到她身边起,就思虑重重,从来都没有叫她看出来过,星北流到底在想什么。
主母留着星北流,也不过是为了利用他的唯一一个价值,所以那些事也不大在意。可后来,星北流似乎觉察到了什么,她就更加看不懂星北流到底想做什么了。
比如说劫走江国公孙子的事情,比如说五年前家里那场动乱。
还有,星北流从那个不祥的地方回来后,似乎带了一条狼……?她没怎么见到过,也不能证明那就是璃狼,星北流将那条畜生护得很好,哪怕是自己身陷囹圄,也没有让那只畜生暴露在众人眼前。
仔细想来,当年她怎么没有好好留意一番。
“长光是个很好的孩子啊,除了有些不听话,天性便是好的,阿流也是个很好的孩子……总之,不像沉如琰,那孩子心机深沉,让朕感到忧虑。”
“陛下!”主母扬声道,“这些事情,殿下不该同我说。皇子们都是殿下的孩子,天生尊贵,谁优谁劣,殿下心中自有定数。”
威正帝静了一下,神色没什么变化,却道:“你还知道天生尊贵?”
主母忽然反应过来了什么,脸色一变,不再说话。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忽然就那样僵硬了,如果有什么可以打比方,那么门外挂在房檐下的那些冰雪,大概是最好的象征。
这个话题谁也不愿意再继续说下去,主母伸出有些发凉的手指,轻轻握住茶杯。
“如果记得没错,长光那个孩子也有二十了吧,该是娶亲的年纪了,江国公没什么想法吗?”
威正帝摇了摇头,笑道:“江国公就这么一个孙子了,宠得不行,任由着长光玩闹。看长光那样子,只怕还要玩个几年才能收收心。”
“话虽如此,但也不该错过谈婚论嫁的年纪。陛下看好的人总是没错的……”
主母带着温和的笑意:“我家那几个姑娘也该是年纪了,陛下若是不嫌我麻烦,倒想有意和江国公做门亲事。”
她这般一说,威正帝心思也活动了起来。
江国公家中清白,没什么别的势力,以后长光必然是要继承国公之位的,他们能够依附的,也只有威正帝了。
而星北府的势力,一直都是每一任皇帝心上的一道坎。只是到了威正帝这里有些特殊,星北琪瑛做主,由着两个人的关系,星北府与皇族之间的关系还能维持着“融洽”的表象。
再之后,星北府主权的人必然是由星北琪瑛精心提拔上来的,那个时候还能不能制住星北府,也是一个未知的问题。
如果长光与星北府的姑娘结亲,威正帝可以通过长光,在星北府中插一手。
有了这些想法后,威正帝也跟着笑道:“不知你属意府里的哪位姑娘?”
“我自己没有女儿,想来想去……也就只有彤丫头符合我的心意了,嫡女身份尊贵,从小也是在我跟前长大的,性子也好,不知殿下的意思呢?”
威正帝其实也没见过几次星北府的姑娘,但隐约记得星北彤和星北沂是同胞兄妹,都是星北琪瑛的弟弟所出,既然这样说,想来也是比较中意的。
“你觉得好,那应该不错。改日朕找个时间,和江国公说一声,等到开春了,宫里举办宴会,就把姑娘带来,让他们还是见一面吧。”
“是,我就替彤丫头先谢过陛下了。”主母微笑着道,“我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还望陛下可以准许。”
“你说吧。”
“我与星北流毕竟母子一场,听说他受伤了也是十分惦念的,所以我想,让我这府里的一位医官跟着长光去一趟,先行照料着,免得伤势恶化了。”
这样说着的时候,她微微垂下眼睑,遮住眼中的厌恶情绪。
主母也听说了一些最近皇城里的那些传闻,她并没有感到有什么有趣的,只觉得这是在玷污星北府的名声。只要星北流还姓星北一天,他做的事必然与星北府关联。
两名男子之间这般事情,还传得整个皇城都知道了,不知道那些贵族要在背地里如何笑话星北府。
真是令人厌恶。
威正帝点着头笑道:“你有心了,朕还没有考虑到这一层。届时便将人送到长光府上去吧,跟着他一同前去。”
“今天先这样吧,我先告辞了。”
主母行过礼后,起身离去。
·
“大人,这是您要的东西。”
寒千将属卫们探查到的内容给星北流呈了上来,顺便端来了补药。
“唔。”
星北流将信封拿了起来,拆开来随手翻了翻,忽然想起了什么:“这几天,那两位姑娘怎么样了?”
寒千抿着唇偷笑,看来星北流还是挺关心别人的,不,应该是更加关心那位宛扶姑娘。
于是她挑着重点讲:“两位姑娘平时就在自己的院子,做做针线活什么的。只不过,宛扶姑娘似乎更喜欢出门,我便让人陪着她出门逛了逛。哦,对了,昨日路过阿挽姑娘的浮光夜屋时,她停下来问了问那地方的名字。”
还有这回事?星北流似乎顿了一下,然后继续看着手中那些写满内容的纸。
“他很美,对吗?”
这句话有些突兀,寒千被问得一愣,摸不着头脑点点头:“是的,宛扶姑娘很美。”
“我有些在意一些事情……他的名字里有一个‘宛’字,我在想他和那个人的关系……”星北流沉思着,自言自语着。
寒千听不太懂星北流在说什么,呆呆地跟着点头。
“罢了,可能是我想多了。”星北流叹了声气,微微摇头,“总是想那么多,也叫人烦恼。”
这话寒千总算听得懂了,连忙跟着接话:“是啊,大人,要是一直都忧心忡忡,会老得更加快,小心您的意中人嫌弃您。”
星北流虽然性格淡漠,但平日里宽以待人,与正事不相干的时候,对下人们也是十分随和的。
所以寒千才敢偶尔开几句玩笑,虽然星北流总也不笑,不过能够让他舒心。
意中人?
星北流转头,似乎在下意识寻找铜镜。不过书房里没有,他又收回了目光。
会更加显老吗?
他早过了及冠之年,主母是不会为他张罗婚事的,后来出了事,婚事更是一拖再拖,一直到现在,同龄人只怕早已妻妾成群,儿女遍地。
而他身边一直只有长光,他比长光大七岁,璃狼的寿命会比人类长一些,若是还要再显老,以后那看着……
星北流心里有些郁闷,对寒千道:“如果真是这样,以后我老了,长光还年轻着,我看着就像是他的爹一般,长光肯定更加不愿意和我站在一起了。”
寒千不懂星北流怎么突然想那么远,想了许久才结结巴巴道:“不、不会的……小公子怎么会嫌弃大人您呢,小公子一直都很喜欢黏着您,应该不会……”
星北流有些颓丧地揉了揉额头:“算了,还是不要想那么多了,再想下去,说不定真的会变老了。”
他继续看着手中的一叠纸,翻来翻去,终于翻到了自己感兴趣的东西。
☆、静挽(二)
“每年开春的第一个月,督主就会往星北府里送东西?”
寒千道:“属地官员要向主家送一些东西,以示尊敬,想必督主也是如此。”
星北流扬了扬唇角:“晚离郡多年贫瘠,连税赋都是勉强补上,督主何来资源相送?”
寒千一愣,明显是没有想到这里。
“而且送的时间是在开春,而不是丰收之后的秋季,这明显也有问题。虽然许久没有回过星北府了,但我也记得官员们赠礼的时间是秋末。他在春天才去星北府,一定是因为要送的东西有什么限制。”
寒千惊讶:“大人真是心细,这样都能发现问题。”
星北流“嗯”了一声,将那些纸都放下了。
“查也没有查出什么来,如此,只能亲自去看看了。”
“大人的意思是,您要去见督主?”寒千问。
“是,不过我要以另外一种方式。”星北流将手指按在纸上,“我要安排一下,离成亲的时间没几天了,必须早先准备好。你就去和吴姓农民说一声,让他到我这里来听安排,把他的女儿带上,不必瞒着。”
寒千隐隐听出几分不对劲,忙问:“大人,您是想要……”
“此行艰险,若想要探查督主到底在做什么,还是亲自去一趟比较好,其他人我也不太放心。”
这正是星北流思虑的一点,他有了一些猜想,可如果要别人去探查,只怕他人不了解他想要知道的东西。
“让那位农民把女儿带过来,先住在这府里,就说郡公打算为他安排婚事,让那姑娘从郡公府里嫁出去。成亲之日,我陪同那位姑娘一同前往,到时候以醉酒的名义离开宴席,叫另一个人穿上我的衣服离开,我留下探查一番。”
寒千吃惊地张大嘴,愣愣地话都有些说不清楚:“大、大人,您,您要亲自过去探查……?”
“没错,我过去看一看,督主到底想对这些姑娘做什么。放心,我会安排人接应,实在不行,就让人把我救出来。”星北流说,“如果成亲当晚什么都没有发生,我在那里就制造一场混乱,趁机将那位姑娘带出来,如此,借用督主以往不祥的婚事名头,再加上这次事件,以后拒绝督主娶这些年轻的姑娘,也更加有理由了。”
他顿了一下,似乎是为了细致安排而仔细思考:“给他们父女一笔钱,将他们送到离这里不远的攸城生活,督主这边,由我来处理。”
寒千急得满头大汗,想起吴姓农民说的话,就觉得督主的婚事很不祥。
“不可啊大人!如果真的如他们传言,嫁过去的姑娘遭遇到了什么,那您亲自过去,那不就更加危险了?!督主胆敢这样做,想必有万全的准备,实力不知如何,若是叫督主发现您的计划,大怒之下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万一您有个三长两短……”
寒千哽咽着,眼中泪光粼粼:“寒千……寒千也不想活了……”
星北流看着她,眼神微微失去焦距,半晌后笑了一笑。
“寒千,你是多久来到我身边的?”
寒千不明白忽然问起这个,不过她记得清楚,不加多想便回答道:“是十年前,您十七岁的时候,我被您提拔上来,在您身边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