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冠禽兽(9)
作者:司马拆迁
时间:2020-03-20 09:29:33
标签:互攻
约是午时,阳光下万物无法掩藏,隐约车马声接近,江放勒住缰绳,一个狼骑跳下马用耳朵紧贴地面。
再抬头时神色苍白,“狼主,是车马声!”在这个时候遇到姬珩!天要亡他。
江放正要说,你们自去逃命,不要管我。
却看见一个狼骑奔出,喜极喊道,“是庆州旗帜,是我们的人!”他定睛再看,脑中一根弓弦松弛,是庆军,是卢道匀——江放终于吐出一口气,身边的狼骑就看他从马上跌下,四手八臂连忙拉住,左右都惊骇呼唤叫他。
但那些声音距他很远。
狼骑对视一眼,摸到他身躯滚烫,骤然转危为安,庆军接应,心里安定,人就再撑不住,昏迷过去。
第12章
江放做了一个梦。
阿爹说,你成了亲就是大人了。
他不耐烦地说我早就是大人了!阿娘说,要对你的克林好。
他眨眨眼,抱住阿娘的腰,早就比她高大,但非要弓起背缠着她不放,说这是当然的啊,我会对他很好很好!成了亲,有了妻子,就算有了自己的家。
他牵着“照夜”去见他的新娘,脚下生风,到了地方悄悄从腰带上的小包里掏糖出来,给“照夜”吃。
“照夜”高兴得打响鼻,江放问,“甜不甜?我还不敢让阿爹阿娘知道我喂你吃糖。”
马儿就亲昵地蹭他,江放自己也吃了一口,还在对“照夜”抱怨,“他送我的,太甜了。
但是他非说是喜糖,要我必须吃。
你也算吃过喜糖了。”
江放系马进房,和姬珩并头坐下,就坐在姬珩身旁看他。
姬珩仍带着微笑,仿佛在等他说话。
江放清清嗓子,又舔了舔嘴唇,“我们要成亲了。”
姬珩鼻音答应一声,还在悠然等他要说什么。
江放想扳过他亲一口,又不好勉强他,只说,“成亲以后,现在太早,过几年,我们生两个小娃娃。
这样就是一家人了。”
他得意得不得了,也快活得不得了。
但心底有个微弱的声音在问:你不记得一些事啦?你忘了什么呢?但姬珩一开始说话,他就不在意其他事了。
姬珩似笑非笑,“为什么是我嫁给你?”他干脆扑到姬珩身上,黏糊糊地摸他胸膛,在他胸口上亲吻,“嫁我怎么了?又不是没做过你男人,上次操得你爽了好几回,身子都软了还一个劲想要……”被姬珩拍了一下屁股,这才打住,磨磨蹭蹭地说,“大不了你嫁给我,今晚我让你好好操操。”
他扯姬珩的手放到自己屁股上,姬珩挑眉,手却揉了一下臀肉。
江放正想再接再厉,那个声音又在问:你忘了什么呢?你忘了什么呢?你忘了什么呢?江放突然间心口剧痛,姬珩脸色一变,情急地拥住他,“怎么了?”他怔怔看着那个姬珩,那个姬珩十指发白,是真的关心他,绞痛一阵剧烈过一阵。
我忘了什么,我想起来了。
他要杀我!他在说“别怕“的时候就想杀我,在吻我的时候想杀我,在操我和被我操的时候想杀我……怎么能这么疼啊。
江放几乎喘不过气,全身力气都用来抵御心里的疼。
五官扭曲,牙齿紧咬。
眼前白光明亮,他惊醒过来,抹了一把眼睛。
还好眼眶是干的,没有泪水。
卢道匀急切道,“他醒了!快!”江放昏沉抓住他的手腕,“我吃了什么药?”那个梦太真实,不像一个梦。
卢道匀当即答,“镇痛散,服食会有幻觉,但是要替你接骨,不得不用……你别担心。”
他在一架马车上,车马辚辚,已回到庆州。
折断的腿已固定包扎,江放强忍晕眩,“我的腿?”卢道匀不忍地说,“我带来的大夫尽力了,州侯府里我叫人去找阳大夫。”
阳平是当世有名的神医,若他治不好,没人治得好。
这两问一关于他的神智,二关于他的身体。
姬珩杀他不成,不知下一步会做什么。
庆州安危系在他一个人身上,如果他神智恍惚,就做不好庆州侯;如果他断了腿,庆州现在的依恃就是他的善战之名,腿治不好,被人知道,大难转瞬就要来。
这两个问题问完,江放无法抵挡药物的效力,又昏睡过去。
再度醒来,他已经在庆军驻扎的营房里。
炉火烧得他满身汗水,想说话才觉得嘴唇干裂。
他说,“水……”声音嘶哑,有士卒端水来给他饮用。
卢道匀掀起门帐入内,“阳大夫刚走,我叫人再去请他。”
江放这几日昏迷以来,第一次清醒看他,“你怎么会来?”卢道匀像想起什么,咬牙又松开,“扬壑老头有一个徒弟,现在在延州做书吏,来探望老头,提到买粮之事……”三军未动,粮草先行,知道粮草调度就能知道军情部署。
卢道匀说,“他跟老头说漏嘴,老头也心眼多,半夜来找我。
别人都觉得没什么,但我和老头觉得延军动向不对,他出兵根本用不上那么多粮,除非藏了几万人要干点见不得人的事!”江放道,“我给你留了印信和手令。”
卢道匀在他床边坐下,平日的斯文人现在也有了几分野性,“是,老子连夜拿你留的印信手令调兵,才到边境,路上就遇到脱围的狼骑。”
狼骑说了始末,带着他们找到江放接应。
江放再问,“我与拔度的约定?”卢道匀答,“早就替你传扬出去了,怎么也不能让你白拼一回。”
帐外报,“阳大夫来了!”卢道匀起身,“快请进来!”阳平行礼道了“州丞”“君侯”,卢道匀说,“阳大夫不必避忌,把诊断向君侯再说一遍就是。”
阳平还有些为难,江放撑起身体,“请直说。”
阳平叹道,“君侯断骨后久不医治,寒气渗入,形成痼疾,之后雨雪天气伤处都会疼痛。”
行伍中人多伤痛,这种事江放从小听多见多,他只问,“我的腿,今后还能骑马吗?”阳平踟蹰,“恕我直言,骨头断后并未接好,又强行骑马,后来接骨时……”这位大夫厚道,不愿说同行坏话,后来接骨没接正,只道,“要想恢复如常,只怕难了。
除非——”他还没说,江放打断,“除非什么?”阳平道,“除非再折断一次,重新接好,才有一线可能。”
江放朝他笑了笑,“来吧。
“阳大夫一怔,“君侯此时的身体恐怕……”江放说,“阳大夫是想你来断,还是我自己来?”阳平看了一眼江放,看出这年轻的庆侯说的是真的,他又叹气,“那镇痛散?”江放一口回绝,“不必了。”
他不想再做那样的梦,不想再见梦里的姬珩。
阳大夫和卢道匀只得听他的,不多时,药箱打开,大夫将一条布巾递给他。
江放问,“用来擦汗?”卢道匀没好气,“怕你痛起来咬断舌头,咬坏牙齿!”江放配合地将那布巾咬上,待到断骨再接完成,早就像从汗水里捞出来。
他勉强说,“多谢大夫。
这一次,成不成都看天意,是我的命数,与大夫无尤。”
替诸侯权贵看病,本就不是好活,阳大夫也是被半请半逼过来,但听江放这句,心中不由得生出恻隐,说了句,“君侯以后入冬务必保暖。”
这才离开。
营帐里只剩江放与卢道匀,他问,“奏书写了吗?”卢道匀一听是给天子的奏书,鼻子里就喷气,“早写了,还没发。
你既然醒了,你自己写吧。”
江放胡乱擦掉掌心的汗,“我现在写。”
摸不清周围诸侯是敌是友,就要维持好与天子的关系,装出一副为他生为他死的样子。
他原以为有了姬珩,姬珩靠得住,就不必再恶心自己,对杀母仇人作情深一片。
写奏书的事就没再自己来,而是交给卢道匀。
哪里料到。
江放握笔,腿骨痛得钻心,手竟也在颤抖,写完几行,绢帛上字迹颤抖,还有汗水痕迹。
他却问,“延侯……还活着吗?”卢道匀摇头,“暂时没有消息。”
拉着延侯杀他,他既然没死,延侯就必须死,才是死无对证。
江放道,“延侯十有八九要死,然后楚州推锅过去,说延侯要杀我,很可能还要给他一个勾结北戎的罪名。”
卢道匀不由得说,“太不要脸了!”江放写完,笔从手里滑下,他按着自己的手,“我们也不要脸。
要是楚州来书,你替我回,把罪名推给延侯做实。
然后感谢楚侯替我主持公道。
能怎么亲热就怎么亲热。”
哪怕心里恨,势不如人,见面还得笑。
卢道匀松了口,“我知道。”
江放才问,“我梦里,说了什么?”卢道匀说,“你在叫阿爹、阿娘。”
江放点点头,把绢帛扔给他,“先把你写的寄去,过三天,再寄出我的。”
卢道匀心中一动,明白过来。
若是直接将江放亲笔寄出,那位天子看了反而会觉得他是刻意用伤势博同情。
唯有先让别人替他写,显示他伤重到书信都无法回的,再追上这样虚弱的亲笔,才显得情真意切,他是条好狗,对天子爱入了骨髓。
第13章
这一年元日来得早,楚州富庶,家家户户张灯结彩。
州侯府邸内,更是歌舞欢宴。
楚侯在亭中赏雪,请了击鼓说唱的俳优,讲的却是庆侯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