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宫不让位(42)
“别怕逆境,任何逆境都有翻盘的可能,”谭友诤道,“往好的方面想你今日慷慨激昂的陈词,像极了当年出走的承天府君,同样是一场笑话,但等到他日他的身份真如你所说的大白于天下,那你今日受到的谩骂,这段时日顶着的压力,都会以加倍的夸赞返还给你。你是唯一的明眼人。”
阮枫沉下心来。
“你虽然当众顶撞了不少人,但你为爹翻案,情有可原,元老们对你一时的失望没什么,他们一生中总会有无数个时刻对各种各样的人失望,其中甚至包括他们自己。而他们对你期望越低,那么你今后稍微一点点起色,都能让人另眼相看。”
“眼下你主要得罪的是太上宗主,挽回太上宗主就得从牧挽那个小弟子——也就是你认定的牧远歌身上着手,一劳永逸的办法是痛改前非记他恩情并拜师于他,当下便是拜师的最佳时期!过了这个时期,你再想拜师我都不同意!”
谭友诤都不用太明说了,像牧远歌那样的人,你报他的恩情就是在抬高你自己。
阮枫只觉浑身上下都疼,他完全想象不到他在牧挽面前低下头喊师父的情景,也实在想不通:“他当年二十岁出头的时候,真能一只手挑十个我么?他真有步峣师叔说的那么高,还是我技不如人?”
“这些不是重点,重点是,你就是要拜师,并确保他不会收你为徒!”真拜了邪君为师还得了,宗主别想当了。
“你真心实意地拜了,希望他念及昔日誓言,如果他拒绝了你,那他反而心理上亏欠你,将来或许还能帮你一把。”
阮枫一脸挣扎,还是不想拜,且不说牧远歌愤然离席后或许正在气头上,他觉得比起对方拒绝后心理上亏欠,他会先一步抬不起头来。
谭友诤恨铁不成钢,牧远歌的实力还摆在那儿,只是眼下的身份比较尴尬,多好的雪中送炭的机会,做个样子都做不出来,这竟然是八面玲珑的阮慕安的亲生儿子!
“你爹死得很蹊跷,这一桩桩悬案背后一定有诡,如果不是他们害的,那最有可能害人的他们也是受害者,你要明白这个。”谭友诤道。
阮枫这才勉强接受,他率先离场去找牧远歌,却在胥礼前一步找到了坐在地上的那人,乍看之下真不像是个无上邪君。
他上前去,道:“喂!”
牧远歌听到这声喂,眼睛没抬一下。
“我爹的死有蹊跷,如果将来,你有机会找到我爹的死因可否告知我?”
啧啧,一句话就让他查案,牧远歌道:“我对你爹的死因不感兴趣。”
“那我若是找到了,我告诉你。”
“听不懂人话?”牧远歌道,“没别的要说就一边去,别打扰我晒太阳。”
是时,月阙剑载人将至,阮枫赶紧丢下句“保重”就走了。
牧远歌正琢磨着阮枫若是脱口而出一句“师父”他该怎么接,结果这人倒还算没有不要脸到他爹那份上。
“对不起。”胥礼眸光深沉,停在离牧远歌半丈处,稍稍低下头,就能看到席地而坐的少年雪白的脖颈,纤细得好像一折就能断的手腕,似脆弱却又百折不挠。
“怎么突然说这个?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么?”牧远歌侧过脸来,打趣道,“还是我出来以后,谁又说了不好听的,这么不给你面子的?”
“我以为你离场,是因为我说错了什么话,惹你不高兴了。”胥礼说这话的时候,或者说当他看到牧远歌放松的表情时,便彻底放松了下来,往往他自认为已经足够高看牧远歌,可每次他都觉得好像还是看低了,以师弟为镜,他自叹弗如。
“你帮着我说话我怎么会不高兴,胥礼,你大概不经常维护人,你都不知道你说话……”牧远歌眼睛亮亮的,泛着难得一见的柔光,“太有分寸也太简明扼要一针见血,如果不是你,恐怕就连我自己都说不清楚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状况,以及当年的我究竟值不值得被原谅。”
牧远歌是个耻于为自己辩驳的人,说他离经叛道也好,说他任性妄为也罢,人人都厌恶规则,人人也都厌恶破坏规则的人,他或许只是不想活得跟那些人一样。
“真要说起来,你解了我的一个心结。”牧远歌道,“原来当年我做的蠢事还是有人看在眼里并表示理解的,难能可贵啊,透过现象看本质,不愧是你。”
连我都能驯化,长生剑宗宗主舍你其谁啊!牧远歌悠悠地想,他只是不服阮慕安,对于胥礼担任宗主之位,他虽然表面上很不愿拜服,但心里很大一部分程度是认可的。
因为如果说他是冲着宗主需遵守的规矩而去,他觉得那些在旁人看来堪称变态的规矩简直是他理想中的自己,他想成为喜怒不形于色、以大局为重、为天下先的人物,他想的是等他上位以后他再去扳正言行举止,可少年胥礼本身就已经初具雏形。
宗规第一条宗主需立德行,而胥礼就已经稳稳当当地立在那儿了。
“那你出来是……”胥礼担心他在逞强。
“我隐约察觉到有死气,就出来看看。”牧远歌理所当然地道,“不是还逃走了几根缠龙须么,我明日就要下山,能除一根是一根。”
胥礼浑身一震,他师弟就是这样的人,你帮了他的,他不会口头上千恩万谢,但他知道你是好意,他会用行动来表达。
胥礼道:“明日我也下山,去首善城。”
牧远歌一顿:“多大的事能劳驾你?”
胥礼道:“多大的事又能劳驾你?”
牧远歌哈哈一笑,那得看他心情,不了解的以为他承天府君多难请动,可事实上一根玉米就能让他保全一个村子,也是十分任性了:“那剩下的缠龙须呢?”
胥礼道:“那几根成不了气候,元老们闲着也是闲着。”
牧远歌见他一本正经,忍不住又笑了,好一句闲着也是闲着……
他直接从胥礼口中得知了结果,确实他若想知道长生剑宗一贯处事风格,何必舍近求远,胥礼曾是众口称道的宗主,深谙长生剑宗作风。
“既然如此,不如今晚就下山去首善城吧。”牧远歌提议,太上宗主和他暂且不论,居然是由宋元太上长老带队,步峣同行,这回首善城之行阵势极大啊,指不定明日还没出山就已经传遍天下。
“邪道的情报很灵通的,他们明日下山,你我今夜就走,咱们先去探探情况如何?”
“好,”胥礼毫不犹豫地答应,然后道,“我去探望过掌教就走。”
“你好像很关心那个傅琢小掌教,是我的错觉么,”牧远歌跟上去,道,“他是步峣的徒弟,却经常请教你,你也事无巨细事事躬亲,两人在书房一待就是大半日……”
胥礼脚步微顿,侧目见他兴致勃勃的表情,不知该高兴还是不快,无奈道:“你这是在八卦么。”
“我对别的八卦没兴趣,只对你的比较感兴趣。”牧远歌道。
胥礼顿住了。
牧远歌回头道:“说起来傅琢好像也挺像你的……”
“哪里像我?”胥礼道。
“感觉。彬彬有礼的……”牧远歌道。
傅琢的情况说严重其实不严重,说不严重又关乎到剑道生涯。房间内的人忧心忡忡,牧远歌刚进去的时候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味,床边立着几人,见了胥礼便纷纷见礼让行。
只有步峣看到胥礼的时候神情拘谨,瞄到牧远歌的时候立刻两眼发亮,没走就好,还以为你走了呢!
“太上宗主。”傅琢脸色苍白,眼里的欣喜一闪而过,就要翻身下床行礼。
“不必,你歇着。”胥礼上前虚扶了下,傅琢一脸的受宠若惊,牧远歌见他表情恨不得代替胥礼搀着他才好。
“你手上的伤,是我的剑所致?”
“太上宗主言重了,只是骨头断了,并无大碍。”傅琢亮出自己被包裹得十分严实的手,手骨脱臼严重,但表皮却并未被月阙冻伤,可见这手已经触及剑道第三境,假以时日必能稳在剑道第三境,或许是年轻一辈中最快突破第三境的人,奈何被缠龙须给糟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