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材铺打工那些事儿(133)
村民,无数的村民,他能清楚地看到他们每个人的脸,这些人当中,有他认识的,也有他不认识的,还有村里一些看他不爽的小孩,他们都死了,死在无名村内,整个无名村就像遭受过一次地狱的清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每个人死前都惊恐地睁大着眼睛,他们好像在求饶,可表情最后都停在了这一刻,他们的脖颈源源不断流出鲜血,浓稠得就像油彩,一点一滴,涂满了整个画面。
而天空,也有这样一轮血月,它挂在漆黑的天空之中,圆圆的,红得可怕,红得讽刺,红得就像这无名村内流淌不尽的鲜血。
靳言无法承受这样的视觉画面,待他清醒过来时,他已经腿软跪在了潮湿的地面,他大口大口地喘息,后背出了冷汗。他用双手撑住地面,汗珠一颗颗顺着发梢打落,渗入泥土。
他浑身发抖,身上的冷汗一层接着一层,刚才的画面,足以击溃他所有的理智和神经。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又一次看到了死亡,虽然不是卿先生他们的,却是无名村整个村民的……以前,他只是能感知到一个人的死亡,还有那个人身上缭绕的死亡气息,他从来没有这么清楚地看见过如此大规模的死亡画面,而且那些人此刻就在无名村内,有些人是从小看着他长大,他们全都会死吗?至今为止,他所看到的死亡,无一例外,也就是说,无名村村民的死亡,一样是无可避免……
靳言艰难地从地上站起来,他摇晃着两条发颤的腿缓慢地向前走去,他脑子里一团混乱,理不出任何头绪。他该怎么办,他能怎么办。老天给了他一双能看见死亡的眼睛,却没有教过他一个可以避免死亡的方法,画面中的血月预示了死亡的发生,很有可能,就在今天。
他该怎么办,如果村民全都死了……他会开心吗?那些把他当成恶魔之子的人,他们死了,会是他想要的结果吗?
如果整个村子都遭到了灾劫,那么他和姐姐两个人会安然无恙吗?
他曾经把死亡的预告告诉给身边的那些将死之人,可换来的却是他们对他无尽的恐惧和谩骂,小孩欺负他,大人惧怕他,连姐姐也对他说,小言,你少说两句好不好,是啊,如果不是他的多言,他和姐姐不会走到今天这步,人人喊打,像过街老鼠一样地活着,父母为他取名靳言,不就是希望他别祸从口出吗?
他现在就算把一切告诉了村民,又能改变什么呢?要他们集体搬走?他们会相信吗?说不定,只会更加地厌恶他,痛恨他,打骂他,既然如此,他又何必……
“你能看到不幸,这本身就是一种幸运,也许冥冥中,这是一种可以保护你的力量,你也可以用你的力量去保护别人,预知不幸,你就可以躲避它,你是为了村民,但是他们太狭隘,无法理解你。”
靳言缓慢地走着,突然,他又止住了脚步,握紧了双拳。
第107章 恶魔
多么难得,卿先生说,他的眼睛是幸运。
因为这双眼,他遭过痛苦,他恨过村民,可是他也知道,这一切,并非是谁的错。
村民们恐惧他,是正常的,没有人不害怕死亡,他在村里,也并非一点温暖也感受不到。
在他需要生姜的时候,村里的一位婆婆仍是亲切地给了他一块生姜。
他不能眼看着无名村出事,而什么也不做。
父母一生都在这无名村中,保护村子,就是保护了他们的家园,也是保护了自己还有姐姐。
靳言念此时,由于分神,一只脚已经踏入了河水中,河面上漂浮着一只水桶,靳言一眼就认了出来,这只水桶正是自己家的!
卿先生他们果然来了河边,也果然出事了!
靳言慌张地从水中把那桶拎了起来,却忽然,一颗石子砸中了他的头。
那石子砸得很准,靳言没有防备,痛吟一声捂住太阳穴,手中水桶也在此刻重新落入了水中,“啪”的一声溅起水花!
靳言回头,只见几名和他一般大的少年站在河边,他们手里握着石头,一个个正笑嘻嘻地砸向他,石子像雨点一样打在靳言身上脸上,水面也不断泛起不大不小的涟漪。靳言用手挡住石头,有些怒气,朝他们喊:“你们干什么!快住手!”
闻言,为首的少年变了脸色,他看着他,挑衅地说:“你这个恶魔之子,我还以为,你和你的姐姐走了,就不敢回来了,你现在想干嘛?又想祸害我们的村子吗?”
靳言认识这几个少年,曾经也是吵吵闹闹在一起玩耍,不过他恶魔之子的称号在村里传开后,大人都不准他们跟他在一起玩了,可能他们也被自己的父母灌输了许多,所以对靳言总是见面就打,各种侮辱讽刺嘲笑,念在曾经的友情,靳言不想和他们计较。如果可以,他也期待和好,但眼下来看,这似乎难如登天。想到刚才看见的画面,其中似乎也有他们的脸,靳言觉得,他还是有必要提醒下他们,就算为了他们曾经的友情,他低下头,拍拍身上的水珠,平静道:“你们还在外面游荡,今天我劝你们最好都不要出门,要不然,会出事的。”
“你还敢危言耸听!”一名少年发怒,指着他大吼:“知不知道都是因为你村子才变成这个样子!我的妈妈失踪了!现在都没有回来,你还有什么脸留在村子里!靳言,你是恶魔,是妖怪!你跟你的姐姐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我看,最应该消失的是你们两个人!只要你们不在了,我们的家人就会回来了!”
“他们不会回来了。”
靳言抬眸,淡淡地道:“他们已经死了,包括你的母亲。”
“靳言!”少年的眼睛都红了,他疯了似的咆哮:“你的母亲才死了!你们全家人都该死!你这个魔鬼!你这个妖怪!你为什么不去死!为什么!”
少年一怒之下,把所有的石头全部砸向靳言,靳言躲避不及,头上一连挨了好几下,他吃痛地皱起眉,眼角被石头锋利的棱角割开了口子,渗出鲜血,他看着他们,脸上的表情有些委屈,但也只是一闪而过,又变成了淡淡的隐忍:“我的父母的确已经死了,但这跟我没有关系,我不是恶魔,我也不是妖怪,村子里人的失踪不是我害的,你凭什么让我去死?”
“你连自己的亲人都要诅咒吗?你一点人性都没有,还说自己不是妖怪!”
为首的少年瞪着他,冷冷嘲讽:“如果村里的事不是你干的,你又怎么知道他们已经死了?你如果有未卜先知的能力,那你不是恶魔,又是什么?你和你姐姐走后,我们村子平静了几天,结果你一回来,村子里就又开始出事!你看,有你在这里,天气都变得不同了!你就承认吧,你和我们,根本不是一样的存在。”
“我承不承认有什么影响吗?”
靳言苦笑一声,道:“我不承认,不一样是你们口中的恶魔邪祟,我没有诅咒过任何人,我说出我所知道的,只是希望大家都不要出事,我知道你们不会相信我,但今天的异状你们都看见了,还是乖乖回家去吧,告诉你们的父母,今天都不要出门了,否则,真的会出大事的。”
“会出什么大事!我看你的存在就是咱们村里的头等大事!只要你不在了,就什么都好了!”
母亲失踪的少年情绪变得失控,他无法忍受靳言说他母亲已经死了,他连同别的少年一起淌入水中,为首的少年也紧紧跟着,他们集体朝靳言而来,手上的动作也没有一刻停下,靳言被那些石头砸得躲无可躲,他连连后退,险些跌入水中,那些石头砸在身上,都是熟悉的疼痛,他的身体习惯了这种痛,情感上却怎么也释怀不了,他咬着牙大喊:“你们住手!你们究竟想怎么样!”
“怎么样!?教训你!”
几名少年来到靳言身旁,他们不顾靳言挣扎,架住靳言身体,他们有的带着咬牙切齿的恨,有的脸上挂着恶作剧似的笑,仿佛这只是一场无足轻重的游戏,靳言敌不过他们几个人的力气,只能任他们抓着双臂把他的头狠狠往河水里按,每一次,他都能吸进很多水在鼻腔里,那种感受难过异常,窒息感压迫感统统逼近肺部,靳言每次离开水时都大口呼吸,他拼命地挣扎,微长的头发黏在额间,把伤口也掩住了,他大声喊:“你们放开我!你们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