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材铺打工那些事儿(70)
他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古涛全身都沾满了血液。
可是,他仍是不甘,他怨,他恨,他说过,他可以付出任何代价,为什么,为什么薄老板还要骗他!
一道闪电划破夜空。
客厅瞬间如白昼般亮起。
狂风吹拂,窗帘上下翻飞,巨大的雷声轰轰作响,古涛面朝落地窗,一瞬间,他看见一个站在窗前的白色身影。
薄司淡淡地看着他,居高临下。
唇角微微勾起,笑意若隐若现。
古涛像抓住救命稻草,拼命地想朝他靠近。
他想向他大声呼救,可是喉咙破了,不停地往外渗血,他根本发不出声音。
他只有张大嘴,用流着血的嘴唇,朝他比着口型。
他用欣喜又绝望的眼神迫切地看着他。
薄司知道,他的口型是,为什么。
为什么。
是啊,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要因为自己的贪婪,一己私欲,干出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为什么要伤害一个,曾经对你赋予信任,并且怀着孕的女人,虎毒尚且不食子,难道人,竟比老虎更可怕吗?
不,人比老虎可怕多了。
人心隔肚皮,人,永远是看不透的。
但世间规则如此,伤害他人,便要付出代价,你的每一个邪念,也许,就是日后反噬自己的祸根。
你愿意付出的每一个代价,也许,就是你自己付不起的人生。
你伤害他人的每一件事,也许,日后会以千倍万倍的方式,应验在自己的身上。
大学生如此,王小姐如此,古涛如此,他的妻子,也是如此。
念此,薄司轻轻一笑,那笑容在夜色里邪气极了,如同来自地狱的使者,浑身散发着惊心动魄,死亡的气息,狂风吹起他的衣角,他看着他,学着他的样子,用口型淡淡地说出:“你的代价,我收取了。”
下一秒,薄司的身影从窗前消失不见。
古涛也被小鬼彻底咀嚼在了口中。
那一夜,偌大的别墅,血流一地,窗外雷声阵阵,狂风暴雨掩去了一切罪恶。
客厅里只回荡着一个声音,寂寞欢快。
“爸爸……爸爸……”
天亮后,雨停了。
薄司一个人走在清晨赶着去上班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人们好累,为了生活,都需要努力地奔波。
薄司头一次也感到有些疲惫,他没有抽烟,只是挪动步子,缓慢地与人们逆行。
他修长的身影第一次显得那样孤独。
“烤饼,卖烤饼,香喷喷的烤饼,五毛钱一个……”
推着车子卖烤饼的老大爷卖力地吆喝。
虽然苍老的声音很快被人流淹没。
薄司黑眸微微一眯。
“我们很穷,光是活着就需要拼尽全力了,在拼尽全力的基础上,我还能意外得到这个烤饼,这是多大的幸福呀。”
“这烤饼很好吃,以后我每次来都要带一块。”
“你的店,为什么没有名字呢?”
“叫终详屋吧。”
“真正属于我的人?世上真有这样的人存在吗?”
“这么多年,你一直都有自己的原则,不会让我变成例外的。”
“老板,我想留在你身边。”
“我要结婚了,像个正常人那样。”
“他对我很好,非常疼我,就像小时候,外婆疼我那样,我觉得自己很幸福。”
“老板,我曾经,真的很喜欢你呢。”
“只要活着,就会遇到很多,自己也想不到的,很美好的人和事……”
“老板,你真是一个好人。”
“我想投胎成为一只猫,这样,我就可以像阿土一样,留在店里……一直……陪在你身边了……”
“也许,他会和我一样,就像我遇到老板一样,也遇到一个,会让他觉得幸福的人呢……”
“老板……再见。”
薄司轻轻咬下一口滚烫的烤饼。
确实很香,很好吃。
他忘了告诉阿丑,他帮她拿走胎记,从来没有收取任何代价。
她就是一个例外,可她,永远也不知道。
她乐观坚强地长大,任何困难都没有将她打倒,可她,偏偏败给了人心,败给了那个,曾经让她感觉到温暖的男人。
即使到死,她都不想知道真相。
或者,聪明如她,早有觉察,只是,她疲了,累了,对这样毫无意义的人生,自动选择了放弃。
她不想活下来,只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活下来,因为,那是她生命的延续。
那天,是薄司最后一次吃烤饼。
从此,长街再没有一个男人可以帮人实现心愿。
那间没有名字的店铺,关闭了很长时间。
市里的孤儿院中,有个脸上长着胎记的很丑陋的小男孩正在逐渐长大。
他个子瘦小,因为长相,时常受到别的小朋友们的嘲讽奚落。
小男孩性格内向,不懂反抗,面对那些孩子们的欺负,只能选择默默忍受,或是笑笑了之。
一个夜里,小男孩起床出门上厕所,走廊里没有开灯,小男孩一脚踩空,险些摔跤。
他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小男孩吃惊,怔怔地抬起头,望着眼前的男人。
夜色之中,男人穿着黑色的风衣,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小男孩看不太真切,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个梦。
“你……你是谁?”
他脆生生地开口。
男人伸手,抚摸他脸上的胎记,凝望他脖间的玉佩,轻笑戏谑:“你猜呢?”
小男孩有些害怕:“你……是人是鬼?还是,你认识我?可是,不对啊,我是孤儿,我又没有父母,我一直是一个人……”
闻言,男人的深瞳收紧,他看着小男孩丑陋的容颜,嗓音低沉,如同那晚的夜色般浓得化不开,也深深地敲进了小男孩的心底:“小傻瓜,有我在,你怎么可能是一个人。”
第55章 网吧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
看完了薄司与阿丑,不,应该说,与他母亲的故事,顾意终于从过去的画面中苏醒了过来。
睁眼的时刻,他嘴唇微张,想说什么,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情绪太多,太复杂了。
他还在薄司的房间里,手里握着母亲的照片。
他低头,把照片翻转过来,之前,他都没有好好地看。
照片背后,那句简单的,老板,谢谢你,一下戳中了顾意的心。
那是母亲的字迹,是母亲的心情。
他终于明白,跳楼之时,薄司为何那样生气。
为何他会说,他母亲是用最后一口气生下了他。
他脖间的玉佩,是母亲的。
他的命,是作为代价,却是由他的母亲,以生命诞下。
顾意有些疲惫。
太多的事,他的大脑难以消化。
他需要冷静。
他坐在椅子上,双手颓然地垂下。
薄司倒了杯水给他。
换了以前,薄司一定会开始抽烟,但这次,他没有。
他只是看着他,用一种,很深沉,很复杂的目光。
顾意仔细回忆,似乎想起了什么。
“原来,我小时候见过的那个人是你。”
顾意微微抬眸,“怪不得你曾经说,我小时候,不是一个人。”
“你现在是不是很恨我?”
薄司磁性的嗓音在房间中响起。
“恨?”
顾意看着他,有些不解,低声反问:“我为什么要恨你?”
“你的父亲,是被我刻意害死的,我送他小鬼,是想连他的妻子也一起害死,我破坏了游戏规则,所以不能继续开店铺了。”
顾意握紧水杯,“我知道。”
“你童年的痛苦,都是我一手造成的,是我把本不属于你的胎记强行覆在了你的脸上,只是因为我想看看,面对同样痛苦的人生,你是否会像阿丑一样,乐观坚强地去面对。”